“右相cao勞國事，一時疲乏了，莫攪了喜氣?！崩盥』辛苏惺?，讓薛白上前，道：“你是太真的義弟，你成親，太真央著朕許久，要朕重賞于你?！?/br>
    薛白連忙向楊玉環執禮，匆匆一瞥，見她似乎消瘦了些許。

    “但朕思來想去，也不知賜你什么好，只好親自來赴宴?！?/br>
    “圣人隆恩，臣感激涕零?！?/br>
    “都落座吧，莫讓朕攪了你們的興致?！?/br>
    出于安全考慮，李隆基原本不打算在此多待，但薛白總有些讓他感興趣的東西。

    喜宴被李林甫打斷了一下之后，戲臺有了新的表演。

    今日這戲臺一直都有戲曲或歌舞，但都是舊曲目，眾人無心細看，更多的還是在談話。此時圣人一來，登臺的人立即有了不同，竟是謝阿蠻。

    且唱的還是新曲。

    “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br>
    “此水幾時休，此恨何時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br>
    歌聲悠悠，李隆基不由側耳傾聽，品味這曲中的新意。

    他聽得出謝阿蠻歌技雖不如許合子，這一支曲卻唱得非常動情，這便是薛白的取巧之處了。

    “薛白以此歌贈謝阿蠻，在他成婚當日唱?！崩盥』c楊玉環討論時便不由評述了一句，道：“何等無情啊?！?/br>
    “怎說？”

    “他知朕要來，故意安排一首好歌，且讓最適合的人唱，卻不顧謝阿蠻的心意，豈非無情?！?/br>
    “圣人是多情人?！睏钣癍h道：“薛白則醉心官途，是個無情人，我替阿蠻不值?！?/br>
    說話間，黃旙綽上前了，行禮道：“請圣人安康?！?/br>
    李隆基一見黃旙綽心情就好，笑道：“你這小老兒，許久不肯入宮陪朕?！?/br>
    “小老兒若進宮多了，世人難免要怪小老兒總陪著圣人玩，還是在這宮外自在?！?/br>
    黃旙綽一句話，李隆基有些不悅，楊玉環卻是不由笑了出來。

    “可不是，世人如今便怪在我頭上呢?！?/br>
    李隆基不由搖頭而笑，也不怪罪他們。

    在這點事上，他心胸還是極開闊的。

    其實，黃旙綽便是他邀來的，這位圣人的朋友不多，難得出宮，便想在宮外見見這個久不入宮的滑稽之雄。

    “你是個實話實說的?！崩盥』悬S旙綽到近前，道：“與朕說說，今日在這宴上，都看到了什么？”

    “圣人想知道什么？”

    李隆基隨意地掃了堂中一眼，黃旙綽順著他的目光，看到了王忠嗣。

    “回圣人，大家都想與阿訓說話……”

    阿訓是王忠嗣的小名，能用這個名字稱呼他的，只有宮中的老人，李隆基的心腹，說話的份量也是極重的。

    ***

    那邊，張垍見到了圣人與黃旙綽說話的樣子，忽然想到一事。

    薛白曾與他說過，黃旙綽不是他邀來的，換言之，薛白其實是知道圣人會來的，但為何不說？

    “薛郎你……”

    張垍正要發問，薛白已被圣人召了過去。

    他莫名有些不安起來，不等圣人相召，邁步跟了過去。

    “新郎官，過來?！?/br>
    李隆基有些隨意，招過薛白，問道：“王忠嗣是節度使，甫一回京，不先覲見，就到你婚禮上來，可知不妥？”

    “我與王將軍義氣相投，問心無愧，不必遮遮掩掩?！?/br>
    “不錯?！?/br>
    李隆基點點頭，看向張垍，正要問話。

    薛白忽然開口了，道：“圣人恕罪，臣有個不情之請?！?/br>
    “說?！?/br>
    “臣聽說，圣人賜婚和政郡主……”

    “此事輪不到你管?！崩盥』f了一句，揮退薛白，招手讓張垍近前，笑道：“朕委你以國事，你莫耽誤了?！?/br>
    “圣人放心?！睆垐叺溃骸俺家欢槭ト朔謶n?！?/br>
    “那就好?！?/br>
    李隆基瀟灑起身，打算離開，轉身之際，腦中忽然將近來一些不曾在意之事串聯起來。

    前兩日，和政郡主入宮說太子想到薛白的婚禮赴宴。

    之后，韓國夫人入宮，無意中提到和政郡主正可嫁安慶宗，他正想賞賜安祿山一些什么，也就應下了。

    如今看來，這些事背后不僅是太子利用女兒的小心思，還是有人在指點太子啊。

    李隆基不由回過頭，打量了張垍一眼，道：“張卿，一切順利？”

    張垍愣了一下，應道：“臣……順利?！?/br>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巨大的錯誤——太過盡心做事，一心只想著把朝堂擰成一股繩，與東宮走太近了，忽略了圣人的心意。

    竟沒人提醒他一句。

    黃旙綽開口道：“此乃泰山之力也，駙馬有個好泰山啊?！?/br>
    李隆基不由笑了笑，搖了搖頭走了。

    張垍感激地看向黃旙綽，心知黃旙綽這次是想幫自己一把。

    可幫得了嗎？

    看圣人更在意南詔，還是更忌憚東宮了……

    ***

    是夜，賓客散盡。

    薛白走向青廬，本以為顏嫣坐在那等的會無聊，然而走近了，卻聽到里面一眾女子嘰嘰喳喳的說話聲。

    掀簾看去，只見顏嫣正與青嵐、永兒、任木蘭等人在玩著什么，臉上還貼著紙條。

    他不由想，自己娶了個沒長大的貪玩鬼。

    下一刻，顏嫣看了他一眼，卻沒再叫“阿兄”，而是小聲地嘟囔了一句。

    他聽得不真切，但好像是“夫君來了……”

    第310章 回門

    由帷幔搭成的青廬透風，入夜后涼嗖嗖的。

    薛白遂道：“走吧，回屋了?！?/br>
    “可以回屋嗎？”顏嫣酒已經醒了，問道：“還有禮儀嗎？”

    “不管禮儀?！毖Π子行├Я?，隨口道：“賓客都走了，我們自己作主?！?/br>
    青嵐遂補充道：“是呢，娘子是主母，家里事由主母作主?！?/br>
    “我作主嗎？”顏嫣嘟囔了一句，眼珠子轉了轉，不知有了什么主意。

    薛白接過一盞燈籠，帶著她往后院走去，夜色中看不清石子小路，他自然而然地便牽起了她的手，感到入手很冰。

    顏嫣感到薛白的手掌大大的、熱乎乎的，她怕冰到他，抬頭看了一眼，見他正專心看路，她遂默默感受著那份暖意。

    薛白道：“你今夜第一次離家，師娘想必很擔心你吧？”

    “嗯?！?/br>
    顏嫣先是悶聲應了，之后有些不滿地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br>
    薛宅很大，奴婢卻不算多，看起來冷冷清清的，一直到了主屋，見燈火通明，才有了溫馨之感。

    新娘子的物件已經擺進來了，添了一個大衣柜，一個梳妝臺，地上擺著大紅箱子，被褥也是嶄新的大紅綢子……這是崔氏一手安排的，送嫁時崔氏哭得泣不成聲，倒更像是顏嫣的親娘。

    “今日的藥喝了嗎？”薛白問道。

    “郎君放心?！庇纼捍鸬溃骸耙呀浐冗^了?！?/br>
    “可是我餓了?！鳖佹痰?，“一天也沒讓我吃飯，倒像是新娘子就是用來挨餓的?！?/br>
    與其說她是餓了，倒不如說是饞了，今日婚宴上的菜品豐盛，且味道俱佳，她坐在青廬里之時，李季蘭偷偷把各樣菜都帶了一些投喂給她，這樣吃反而很不過癮。

    主母既然發話了，薛白遂讓廚房端些吃食來。

    時人辦宴會有一道大菜，叫“渾羊歿忽”，把糯米、香料塞進鵝肚里，再把鵝塞進羊的肚子里烤，因羊rou、鵝rou、香料一個比一個貴，因此貴胄特別喜歡用這道菜彰顯身份……薛白卻不喜歡，覺得那羊油燜出來的味道并不好吃。

    故而，今日的喜宴多是些精細的菜，羊rou依著不同部位的rou質，該烤的烤、該煎的煎、該爆炒的就爆炒。此時爆炒是吃不上的，卻可端一個炭爐在院子里，烤些羊里脊吃。

    花椒被碾成末，配了一點細鹽與芝麻灑在剛冒油的rou上，香得厲害。

    “好了嗎？”顏嫣湊上前來，伸手在爐子上烘著，吸了吸鼻子。

    “快了，你卸了妝嗎？”

    “當然，伱看?！?/br>
    薛白目光看去，她臉上的肌膚光潔細膩，吹彈可破……他根本看不出脂粉擦了沒有。

    “洞房夜吃這個，真的很沒規矩吧？”顏嫣說著，接過薛白遞來的rou串，小心地吹了吹，小小地咬了一口，有種好吃到冒泡的感覺。

    薛白看著她吹氣的樣子，避開目光。

    他聽到她說“洞房”，倒是更不自然些。

    “不愧是豐味樓的幕后東家?！鳖佹膛牧伺乃募?，稱贊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