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唐華彩 第55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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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到禮單里,賀表看仔細了,莫再有了錯字?!?/br> *** “銀青光祿大夫、京兆尹、太府少卿、御史中丞、關內道及京畿采訪處置使、兩京勾當租庸鑄錢使、司農出納使、監倉宮市使、長春九成宮使、支度使……弘農縣開國伯,楊國舅到!” “哈哈哈,諸位不必多禮,不必多禮,我與薛郎是兄弟,今日只敘私誼,只敘私誼……哎呀,左相已經先到了?” 楊國忠朗笑著步入薛宅,向門外的唱禮郎又看了一眼,自有人將他的禮單遞過去。 “楊國舅賀禮,青釉彩鳳壺一對、嵌松綠石金花蝶頭飾一副、金鑲白玉腰帶一條、九霄環佩梧桐琴一支……” 只禮單就念了很久,使楊國忠在一眾人面前出盡了風頭。 當然,并非所有賓客都如他這般張揚。 李琮到時,把請柬遞了過去,待唱禮郎抬起頭來喚了一句“慶王”,他已抬手擺了擺,以示不必聲張。 賀禮只是一對玉如意,還是當年旁人送他的。但李琮認為,旁人送薛白再多的身外之物也比不上他,他往后能送薛白的,是一世的榮華富貴、青史留名。 “喚我‘李大郎’即可?!?/br> “李大郎請?!?/br> 李琮步入庭中,放眼看去,嗣歧王李珍、嗣薛王李琄、廣武王李承宏等郡王,王繇、崔惠童、獨孤明、楊洄等駙馬……公卿貴胄不知來了多少,都是他的熟人。 他既不避著,也不引人注目,由薛家下人引著在側堂的一個小案幾后坐下,飲了幾杯酒,等薛白安排。 過了一會,門外再次有高聲唱禮。 “晉國公、尚書左仆射、中書令李公到!” 李林甫兼任的官職不比楊國忠少,但從來不需要全說出來,提兩三個就夠了,因為這才是真正的權柄。 “李公賀禮,辟寒犀一株、南海鮫綃紗十匹……” 當禮單被報出來,連李琮都有些羨慕。 到他這個地位,自身的財物其實是不缺的,因此他羨慕的不是能得到辟寒犀、南海鮫綃紗,而是這種賞賜、贈禮帶來的風光。 就像他很羨慕圣人每年宴賜無數。 宴賜之趣,普通人理解不了,只會認為“送人財物,簡直太傻”,但其實宴賜極為快樂。 然而,雖說李林甫已送了如此厚禮,堂中卻還是有人小聲嘀咕起來。 “右相這般早就到了?!?/br> “想必是坐立不安吧?” “……” 一個青衣小廝走了過來,道:“李大郎,可要小人領你更衣?” 說是更衣,指的其實是如廁,事實上則是去與薛白秘談。 “走吧?!?/br> 李琮點了點頭,隨對方走過曲徑。 他心里有些激動,看著前方的道路,仿佛覺得自己正在走向儲位。 *** 李林甫步入薛宅,免不了有諸多寒暄,他維持著宰執的氣度,淡淡看了陳希烈、楊國忠一眼,往正廳最上方的位置落座。 遠遠地,看到顏真卿、杜有鄰迎了過來,他忽然有些走神。 “右相竟親自來了,蓬蓽生輝?!?/br> 李林甫忘了回答,只是在想,自己挑出來的女婿人選,最后倒是成了顏真卿的了。 今日這婚宴,新娘若是自家女兒,想必自己百年之后也能安生許多。 “右相?” “右相?” 李林甫這才回過神來,點了點頭,略略寒暄,便道:“本相先去更衣?!?/br> “這邊請……” 一路步入一個僻靜的偏院,李林甫忽然停下腳步,因他看到一對男女迎面而來,卻是薛白與李騰空從后堂過來。 薛白穿的是一身吉服,比往日還要更風采耀人些;李騰空也終于換掉她那一身素凈的道袍,穿了一身顏色稍鮮艷些的彩衣,雖不是吉服,卻讓人眼前一亮。 看在李林甫眼里,他不由心生感慨,待兩人走近,便嘆息了一句。 “當年,是阿爺誤了你啊?!?/br> 李騰空微有些尷尬,小聲提醒道:“阿爺不必說這等言辭,亂不了他的心,反失了你我父女的顏面?!?/br> 薛白則似沒聽到他們的對話,道:“右相請?!?/br> 幾人進了一間廡房,李琮已等候在其中了。 “時間緊,我們開門見山?!毖Π椎溃骸坝蚁嘟袢占葋砹?,便是與我們站在一條船上。只要上書撤換安祿山,我能保右相的相位不失?!?/br> 李琮看向李林甫,努力掩蓋著眼中的熾熱之意,放平語氣,道:“我可以承諾,保右相子孫一世平安?!?/br> “本相要知道,你們有什么能耐做到這些?” “因為王忠嗣會站在我們這一邊,平定南詔叛亂之后,他會回朝支持慶王當儲君?!?/br> “本相不信?!崩盍指Φ溃骸巴踔宜枚歼€沒回京?!?/br> “但他今日會來,而安祿山沒來?!毖Π椎溃骸坝蚁嗫梢赃x,是現在與我們結盟,還是繼續支持安祿山。至少,我們在你眼前,安祿山遠在天邊……” 第308章 婚禮 是日,薛宅賓客盈門,連后院也滿是前來觀禮的女眷,笑語聲不時傳到薛白與李琮、李林甫秘談的這間廡房,偶爾還有婢子誤跑過來,被守在門外的刁氏兄弟驅開。 這種并不安全的談話環境壓迫著李琮、李林甫,使他們難以維持從容,無意識地加快了談話的進程。 “休當本相好糊弄,你根本還沒有說服王忠嗣?!?/br> 李林甫想要喝罵,不得不壓著聲音。聲音雖壓著,氣勢卻沒被壓住。 “豎子一邊拿王忠嗣唬本相,一邊拿本相唬王忠嗣,這點小伎倆,當人看不出嗎?!” “那右相不如打道回府?”薛白應道。 “慶王,告辭?!?/br> 李林甫對李琮一行禮,轉身便要走。 他宰執天下十余年,自降身份來與無權皇子、低階小官謀事,卻看不到什么實在的好處,那便沒什么好談的了,否則倒顯得能被薛白一點詭計拿捏。 “阿爺且慢?!?/br> 李騰空連忙勸他,同時瞪了薛白一眼,道:“你就不能好好說話嗎?” 有她在,雙方都有了一個臺階。 李林甫停下腳步,乃是被女兒勸住,而不是對薛白那些虛言感興趣;薛白則可看在李騰空的面子上耐心解釋。 “王忠嗣已答應過我會來赴宴,此事絕無欺瞞?!?/br> “本相知道,但你打算如何說服他?” 薛白沒有直接回答,而是道:“當年朝廷打算迫害王忠嗣之時,絕沒有想到有一天,大唐社稷還需要仰仗他。唯有我愿為他盡一份微薄之力,今日我之所以有資格與右相、慶王在此說話,便是因我有這份遠見?!?/br> “小兒自吹自擂,可笑至極?!?/br> “右相既來了,便是信我有這個能力,何不信到底?” 李林甫譏道:“伱只打算以幾句虛言說服本相?” “不是我說服右相,眼下是右相需要我的助力?!?/br> 連李騰空都覺得薛白說話狂了,正要安撫李林甫,卻見薛白遞出一份名單。 “李亨也會來,為了王忠嗣,留給右相抉擇的時間不多了?!?/br> 這些,李林甫都知道,他無非是擺擺架子,想拿捏薛白一番,見拿捏不住,干脆轉向李琮。 “慶王有所不知,當年三庶人案之后,老臣曾向圣人進言,立皇長子為儲,可惜圣人不曾答應?!?/br> “謝右相美意?!崩铉?,“可惜我面容有傷,為圣人所不喜?!?/br> 李林甫聽得這回答,不由皺眉。 薛白明白他想問的是什么,道:“右相且安心,往事已矣,慶王從未放在心上?!?/br> 李琮這才反應過來,當年李林甫為武惠妃出謀劃策,除掉太子李瑛,害怕遭到報復,方才所言,實則是對他有所顧慮。 “是,本王不曾在意舊事,右相勿慮?!?/br> “慶王不在意?!崩盍指柕溃骸皫孜换蕦O可在意?” 一句話,直指彼此之間最深的芥蒂,李琮所收養的李瑛那四個兒子,往后未必會放過李林甫一家。 李琮猶豫了片刻,斟酌著如何回答。 李騰空有些擔憂,目光不由落在薛白臉上,只見薛白眼神波瀾不驚,可她卻能感受到他心里有種掌控全盤的篤定,也許他還有事情瞞著人。 “皇孫不在意?!毖Π椎?。 李林甫淡淡一笑,認為他說的不算。 “俅兒年歲小,我抱回他時,他尚在襁褓之中,從未聽說過舊事?!崩铉溃骸笆ト艘幌蚪源耸??!?/br> 這番話算是極誠懇了,甚至表明了他的偏心。 眼下談論這些太早,畢竟大家即使今日結成盟友,極可能不等李琮成為儲君就翻臉了。李林甫要的無非是一個態度,他咳了咳,隱約表示自己與三庶人案沒關系,反而一心想要為廢太子平反,因此得罪了李亨。 薛白、李琮遂順著這意思說,皆言三庶人案是李亨在背后主謀,薛白甚至還提出了一兩個證據,如潁王李璬向圣人檢舉李瑛索要兩千盔甲之事。 這場談話,話里含義雖多,其實也就寥寥數語,彼此有了初步的共識,很快便散了。 萬一讓人告發,又是一場如景龍觀秘會的大案。 但到了最后,李林甫卻是從袖子里拿出一份文書,淡淡道:“張垍近來提拔了一批官員,你可看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