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唐華彩 第49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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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會,李林甫終于過來,在長安的上百余子孫紛紛起身,或喚“阿爺”,或喚“阿翁”。 “坐?!?/br> 李林甫招招手,要來一根拐杖,道:“冬至是佳節,幸而還不是上元節,有些事來得及……十郎?!?/br> “孩兒在?!?/br> “為父要你擬的補闕名單,你遞到吏部了?” “還沒有?!崩钺兜?,“孩兒想,先威懾住陳希烈?!?/br> 李家眾人皆感疑惑,不明白李林甫為何要當眾說這些公務。 “換言之,補闕名單還未被拿出右相府?” “是?!?/br> “那是誰泄漏了?” 李岫一愣,抬起頭來看向阿爺,感到萬分茫然。 蒼璧捧著一疊奏折過來,遞在他面前,小聲道:“十郎自己看吧,只怕是……” 李岫接過,攤開來只看了幾眼,不由瞳孔震動,驚詫萬分。 奏折上都是被御史彈劾的官員,無一例外,都是他要舉薦補闕的。 “這……” “廢物?!崩盍指Φ?,“老夫要看你出丑看到幾時?” 李岫既慚愧又氣惱,轉頭看向這府邸里熙熙攘攘的人群,道:“阿爺,是有人通風報信?!?/br> “誰?!” 一聲叱罵,幾乎所有人都轉過頭去,看向同一個人。 李騰空見全家人都看向自己,干脆站了起來,看向李林甫。 “十七娘,是你做的?” “不是?!?/br> “你前幾日見了薛白,他隨你一路到府門外?!?/br> 李騰空有些被阿爺那兇狠的目光嚇到,但還是搖頭道:“我沒與他怎么說過話?!?/br> 皎奴道:“阿郎……” “賤婢閉嘴?!?/br> 李林甫叱了一聲,再深深看了李騰空,溫言道:“坐下吧?!?/br> “阿爺?”李十一娘有些不滿道:“她一句話你就信了?” “是你嗎?” “當然不是?!?/br> 李林甫臉色冷峻,盯著李岫的妻子盧氏,走近了幾步,道:“那就是你了?” 盧氏嚇壞了,第一時間牽過身旁的兩個小兒子,幾乎跪倒在地上,道:“阿……阿爺,不……不是我……” “你現在知道叫我‘阿爺’了?” “我……我……” 李林甫道:“十郎,你覺得呢?” 一瞬間,李岫臉色煞白,背脊發寒。 他目光落處,自己兩個還年幼的兒子已經嚇得默默流淚,妻子的手都在發抖,還緊緊扼著兒子細細的手腕。 “十郎,你覺得是誰泄露消息?” 李岫不知如何是好,他沒有辦法在全家人的注視下與妻兒恩斷義絕,因為沒辦法面對那之后顏面盡失的日子。 但李林甫似乎就是要故意把他的顏面剝下來,當索斗雞、rou腰刀、弄獐宰相……仿佛能忍受世人譏嘲才是真正的強大。 李岫做不到。 他吸了吸鼻子,覺得自己支撐不了李家的門戶了。 “阿爺,我不……我做不到……” “帶下去?!?/br> 李林甫吩咐了一句,兩個侍婢便上前,請盧氏隨她們去問話。 盧氏嚇到魂飛魄散,死死拽著自己的兩個孩子不肯松手,一時間哭聲大作。 “阿娘!” “阿翁……別讓她們拉我阿娘……” “夠了?!狈炊抢铗v空看不下去,道:“是我泄露的消息!” “是她!都聽到了?放開我的孩子,是她泄露的,放開!” 李林甫依舊沒有讓人停下,冷眼掃視著這些子女,真的不明白為何平生有五十個子女,竟連一個出色的都挑不出來。 真是因他選擇執宰人間二十年,耗盡了所有的福緣不成? 下一刻,有婢子趕來,低聲稟報了一句。 “阿郎,查到了……” 李林甫聽了,沒多說什么,拄著柺,走到了子女當中。 “嘭!” 一聲大響,連盧氏都忘了哭,轉過頭,只見李林甫親自揚起柺杖,猛地砸在了十三子李崿的臉上。 李崿猝不及防,直接被砸倒在地,吐出一口血來,三顆牙齒掉落在地。 “逆子!” “阿爺,我……冤枉??!” “你與薛白會面,全被人瞧見了,還敢狡辯?!” “我沒有?!崩顛耆帕?,“我就想幫著阿爺,把薛白招為相府女婿,促成他與十七的婚事?!?/br> 話音未了,李林甫又是一杖砸下。 “啪”地一聲響,拐杖斷作兩截。 “拖下去關著,開宴吧?!?/br> 所有人又是一愣。 李林甫丟開手中的半截拐杖,恢復了平靜,淡淡道:“冬至佳節,莫讓一個不肖子壞了一家人的雅興?!?/br> 怒氣略消,他才想起還得維持宰執的威嚴…… *** 入夜,李岫走過西側院,一路走到右相府的私牢前。 “阿爺讓我審審十三郎?!?/br> “喏?!?/br> 牢門吱呀著打開,李岫端著一碗餛飩入內,走到把碗擺在李崿面前。 “冬至,吃碗餛飩?!?/br> “有酒嗎?”李崿聲音含糊。 李岫從懷里摸了摸,摸出一小壺酒來,丟過去,道:“都給你?!?/br> “今日之事別傳出去了,我好歹是個官?!?/br> “你怎么敢?” 李崿道:“還不是你教我的?” “我?” “你很早就說,阿爺得罪了那么多人,以后我們怎么辦。如今王鉷這一死,我覺得那天不遠了……阿爺老了,我得為自己做打算?!?/br> “所以你投靠薛白?” “合作罷了,不丟臉?!崩顛?,“他才多大年紀?能到這個位置,阿爺還想把十七嫁他,他還有貴妃撐腰,總之是不簡單,我跟著他押寶,錯不了?!?/br> “就這樣?” “還不夠?” 李岫叱道:“你是阿爺的兒子!” “正因為我是阿爺的兒子,等哪天阿爺保護不了我,你看世人要如何待我!”李崿猛地把手里的餛飩碗拋開,喊道:“我做夢都在害怕,我也快四旬的人了,我也有妻子兒女啊?!?/br> “這不是你背叛家族的理由,阿爺門生故舊滿天下,還有我撐著……” “門生故舊?有點腦子的都被阿爺殺光了,阿兄你就是個廢物,承認吧,你不行。別攔著我,我只想巴結楊黨混一個官位?!?/br> 李岫大怒,指著李崿大罵道:“沒志氣的軟骨頭,背叛家門,你一輩子讓人戳脊梁骨!” 他手一伸,從李崿手里奪過那一小壺酒,轉出私牢,仰頭,將剩下的酒喝光。 “咣啷”一聲,酒壺被砸在地上。 *** “長至初啓,三冬正中。佳節應期,聊堪展思。競無珍異,只待薛郎??站起Q飩,幸垂訪及,謹狀?!?/br> 一封請帖上的字跡飄逸,薛白拿著它看了,思忖了良久,末了,終于還是起身出了門。 他穿過下雪的長街,走到光福坊,在一間不算大的宅院前叩了叩門環。 不多時,門打開了,李泌開了門。 “既來了,不怕圣人懷疑你交構東宮?” “怕,但總歸得到下一步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