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唐華彩 第42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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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這日的三十余戶開始,漸漸有更多的逃戶得知新縣尉不追稅賦反而給田,便開始投奔這位新的縣尉。 待此事逐步醞釀,傳到呂令皓耳朵里,他對此只有兩個字的評價。 “胡鬧!” 即使是除掉了高崇,呂令皓也沒有拍案怒,這次卻是沒忍住。 “你身為縣尉,最重要之職責便是為朝廷征稅,其次為捕賊。何為賊?逃戶偷竊國庫錢糧,乃蠹蟲、盜賊,你不將他們捉起來,反而要縣署賬上出錢供養他們?反了天了! 這次是真觸碰到呂令皓的利益了,若縣上錢糧充裕,他挪用的錢糧便無人能查到,且接下來還能繼續挪用??梢坏┭Π组_始給逃戶田地,很快就會沒有可供開墾的荒地,到時被無田的貧農裹挾著,必然要重新丈量田畝,若到了那一步,沖突一起,誰都沒有退路,只能你死我活。 換言之,呂令皓已經意識到,薛白站的位置錯了,站到了他與整個偃師的對面站到了逃戶中間。 逃戶是什么?逃戶是罪犯,一個官員,與罪犯站在一起,不是“反了天”是什么? 在呂令皓的眼里,高崇真的不是反賊,高崇把重要的物資送到邊鎮,送到圣人最倚重的節度使手中,抗擊胡虜,其實是大唐的英雄。 當然,高崇賺了私益。薛白帶著貴妃的恩寵下放到地方來,構陷高崇,呂令皓一句話也沒說,他明知這件事薛白做得不體面,卻還是得給薛白一個面子。 但今日,他不能讓薛白走到了造反的路上,那可比縣官之間的權爭要嚴重一百倍,那是背叛! “你若是為了政績,開田二三十頃也就是了,當年張江公也只開田三百四十頃。 你難道還能超過張曲江公嗎?為官者,得有度。你現在停下,還算是在該有的分寸當中。 薛白問道:“可若是停不下呢?” “停不下?那你如何安置這些逃戶?”呂令皓道:“我讓你把他們安置到縣牢里!” “他們犯了什么罪?” “逃稅了??!說了這么多遍,你如何就不懂呢?” 薛白倒是很有耐心,問道:“那是否有可能,是朝廷的稅制錯了?高門大戶、寺廟,想方設法地逃了稅,所有重擔落到了無能為力的平頭老百姓身上…… “你這個想法就錯了?!眳瘟铕┑溃骸俺⒉皇斩惸苄袉??外寇要抵御,治安要維治,朝廷若收不上來稅,如何安撫地方,天下就要大亂了??!右相居相位十余年,圣人稱其能,因右相能收稅,便能保天下太平盛世。你說,本縣這道理,有錯嗎?” “道理是不錯,但看向誰收…… “你想向誰收?!” 呂令皓忽然暴喝一聲,解開身上的官袍,露出里面那件打著補丁的春衫。 “你不向jian猾的逃戶收,不如來向縣令收罷了!” 薛白看著那補丁笑了笑,道:“依縣令所言便是?!?/br> 郭渙一直在花廳外守著,聽得里面兩位縣官沒有談攏,連忙上前解圍,生怕薛白再說出“那就請縣令繳稅”使呂令皓下不了臺。 都是為了公務,都是為了縣中百姓好,萬不可傷了和氣。當然,當然也沒有傷了和氣,今夜可否讓小老兒宴請明府、少府,共飲一杯如何? 都是為官之人,涵養自然是不差的,呂令皓收放自如,很快便收起了怒意,撫須道:“若非為了治下父老鄉親,看本縣管不管他胡鬧。 薛白亦有官員風度,應道:“縣令確實是有苦衷?!?/br> “同僚相互體諒才好?!惫鶞o笑得燦爛,招呼道:“且去共飲,談談給縣尉升遷之事?!?/br> 呂令皓雖然舉薦薛白不成,既不據實相告,臉色也是絲毫不變,恍若薛白往后升遷了都還是他的功勞一般。 “天色還早?!毖Π椎?,“不如到回郭鎮上,請郭錄事為我引見郭太公如何?” 呂令皓、郭渙俱是一愣,再次感受到了與薛白之間的不融洽。 薛白為何忽然想見郭太公?總不至于是料想到郭太公打算在他調任后占下那些新田吧,眼下可還沒有任何動作,如何能看得出來? 好在此時有小吏趕來稱發生了命案,郭渙遂道:“不巧,縣尉先去捕人犯,我與伯父先說一聲,待做好準備了,再請縣尉光臨,如何?” “也好,下次再去拜訪?!?/br> 薛白含笑告辭,呂令皓、郭渙反而有種松了口氣的感覺。 “天下本無事,非要找不痛快,真是塊臭石頭?!?/br> “這豎子,就像卡在偃師縣的一根刺?!?/br> 偃師縣平時的案子多是一些小偷小摸、調戲婦女、財物紛爭,殷亮都會打理好一并給薛白過目,命案反而是少有。 不是說沒有死人,但報上來的很少。這年頭,杖死了奴隸,或是山野里劫殺了外鄉人,能被發現并報案的,概率不算高。 “什么案子? “一個農戶,拐了一個崔家女婢,被發現后打死了崔家田莊上的一個小管事?!币罅恋?,“這農戶縣尉也見過,喬二娃?!?/br> 薛白前陣子走訪了上千家的農戶,喬二娃不是話多的,薛白對其有印象還是囚為在喬二娃家中與樊牢對談。 “人呢?” “薛嶄已經拿下了,押在牢里。依制,縣尉只有捕賊之權,命案得由縣令開堂審?!?/br> “他不想審的案子都留給我審?!?/br> “但這樁案子,縣令應該會親自審?!币罅恋溃骸傲硗?,此案事實清晰、證據確鑿,就算由少府來審,也只能判喬二娃之罪?!?/br> 話音方落,齊丑就跑過來道:“縣尉,崔公來了,想要求見你?!?/br> 死者是替崔唆打點田莊的小管事,屬于崔唆的“客”,他出不出面其實都是可以的。 來了,無非是表示一下對下人的關照。借這個機會見薛白一面,卻不是為了案子。 到了尉廊,崔唆春風滿面,笑道:“有些時日沒見到薛少府,愈發風采不凡了啊?!?/br> “崔公請坐,上次在城外耽擱了,未趕上崔公佳宴。是我太失禮了,本想登府道歉,可惜近來庶務太忙了。 “該忙,該忙,都是為了縣中父老?!贝匏粜Φ溃骸敖袢諄?,是有樁喜事,我那位族侄壽安尉崔祐甫任命下來了,轉為昭應縣丞?!?/br> “哦?可喜可賀?!?/br> 崔祐甫比薛白早上任半年,又在郭萬金一案中立了功勞,但這次遷官卻也算是極快的,可見崔家之能量。 “我從兄過世得早,但好在博陵崔氏第二房還有些人脈在朝中,顧念家族情誼,對這孩子多有提攜?!贝匏糁t虛地笑了笑,又道:“對了,其實是薛少府你立了功,竟無功賞?” 朝廷待我已經太過恩寵了,不敢再居功謀職?!?/br> “原來是少府沒有打點?!贝匏艉苁怯H熱,道:“若有需要,老夫也有些人情關系,大用沒有,錦上添花卻是能做得到的。 薛白聽得懂他的言下之意,這些大戶都是人精,眼看著他越來越站在逃戶貧農那一邊,已感到不安了。趕緊來展示一下能量,敲打他、拿捏他。 這態度都擺出來了,喬二娃的案子,薛白也就沒再請崔唆這個苦主寬恕減刑。 呂令皓判得也很快,崔唆在尉解與薛白愉悅地閑談了一會,再到公堂上觀刑,不多時便判了喬二娃斬刑,以維護崔家在偃師縣的威望。 “縣令是以斗殺’判的,諸斗毆殺人者絞,以刃及故殺人者斬。喬二娃當時是拿了放在院里的鐵耦打死了人,若說算以刃殺人,有些勉強…… “他的三十五畝地呢?” “公堂上沒說過?!?/br> 薛白回憶了一下,問道:“伊河南岸那五百余頃田地,一半都歸崔家了吧?” “是,都說今年要旱,喬二娃這三十五畝地再歸了他,便可從伊河再引一條水源出來?!?/br> “歸不歸他都能引渠,只不過給別人的田引了水,心里難免不舒服…… 恰此時,縣署前一陣喧鬧,過去一看,卻是喬二娃的老母親哭得暈厥在公堂上了。薛白遂讓大夫去將她救起來,之后便聽她哭訴不已。 “縣尉聽俺說,二娃沒有故意殺人啊,他和劉翠從小就訂了娃娃親,俺家聘禮可早都給過了,劉翠她阿爺不能收了俺家的粟又把她賣了……大娃長到六歲就沒了哇,二娃十三歲就沒了阿爺,從小就受苦……縣尉你不知道那管事有多欺負劉翠…… 這老婦翻來覆去也就是這些話,說得也很亂。 薛白聽明白了,但救不了喬二娃。就算他從唐律的方向改變判決,無非是把斬刑改成絞刑。他上輩子沒這種感覺,但如今總感到這不是律法的問題,而是封建制度下的奴隸制殘余問題。 斬刑還得等刑部復批,此案倒是不急,薛白安撫了老婦,又安排柴狗兒在牢中照看喬二娃。 在官場框架之內,他也只能做到這個程度了。 年節前,樊牢肯定有給宋家運過一批銅料,到了二月初九,宋勉找到了薛白,問他能否利用楊氏商行處理一批錢幣。 “宋先生有多少? 宋勉道:“六千多貫吧?!?/br> “這么多?” 薛白確實驚訝,那是六百多萬枚嶄新的銅幣,想要不被人察覺地運出去當然很難。他從呂令皓那里支出錢來開渠,其中是有絲帛、金銀、糧食等等交換物。 “能處理得了嗎?” “能?!?/br> 宋勉笑道:“拿田來換如何?” 薛白道:“楊氏商行拿得出五千貫的貨?!?/br> “不需要?!彼蚊銛[擺手,道:“絲絹放久了會爛,金銀笨重占地方??倸w是田地最好,能生錢。楊氏商行初到偃師,要拿出這么多貨來也為難。此事簡單,宋家把錢給你,你劃田地給宋家?!?/br> 薛白端起水杯抿了一口,目露沉思。 宋勉道:“不會讓你為難,依市價,一畝良田三十貫,荒田便依十貫算,你看著劃便是?!?/br> 薛白還在沉思,說是市價,宋勉給的畢竟是假錢。 “薛郎見諒,相比起來,宋家真算是萬分有良心,無愧于圣賢書了?!彼蚊愕溃骸拔覀円糟~幣來買,六千貫才買幾頃田地?可郭家呢?坐等著你走了,憑白吞下你在開墾的三十余頃田地?!?/br> “竟有此事? 宋勉笑道:“薛郎真不知嗎?” “隱約有所感覺?!毖Π椎溃骸暗珶o憑無據,人家也沒做什么,不好妄加指責?!?/br> “你在陸渾山莊也見了,宋家待佃客如自家親戚。這些田地要是落到了郭家手里那一百余戶、四百余人如何還有活計? 替代高祟、郭萬金替宋家銷惡錢,這本是當時就說好的,話都說到這種地步了薛白也只能點頭應下。 但他臉色卻不太好,緩緩道:“既然郭家敢伸手……” 宋勉會意,道:“縣尉若要整頓偃師,我贊成,但陸渾山莊與回郭鎮數十年為鄰,只怕是不能在明面上出手相助了?!?/br> 杜始拿起一枚銅幣掰了掰,掰不開。 她遂拿起剪子用力刮了幾下,眼神不豫起來。 “我們若是要做飛錢生意,絕不能用這些惡錢,這行當可最重信譽?!?/br> “簡單,熔了,加銅料重鑄,官錢也不是純銅?!?/br> 杜始很不習慣這種被人掣肘的合作方式,道:“宋家還是得除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