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唐華彩 第29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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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臺鬧事之后,薛白每日都在給人送行。 最先離開的竟然是鄭虔,被改任為臺州長史。 臺州如今屬于中州,長史是刺史的佐官,僅次于刺史,品級沒變,都是正六品上。但終究還是屬于外貶了,只是手段看起來和風細雨了一些。 灞橋送別時,薛白行禮道:“是我連累鄭博士了。 “不,不?!编嶒约旱故菬o所謂,顯得頗為酒脫,笑道:“能離開長安,到一方為主官,于老夫未必是壞事?!?/br> 他揮了揮手,登上小舟,那一襲青衫很快遠去了。 唯獨留下了一首詩,激勵著一眾頗受挫折的寒門舉子們。 “石壓筍斜出,谷陰花后開?!?/br> 次日,倉促離開長安的則是顏真卿。 “御史臺催促得厲害,不走不行了啊?!?/br> 顏真卿其實已經拖延了兩日,否則還得在鄭虔之前離開長安。 但這一去還是顯得十分突然,他連妻兒都顧不得帶,只帶了兩個老仆,背著行囊,牽馬去往隴右。 “你莫介懷?!鳖佌媲淇戳艘谎垩Π?,道:“于我而言,不過是早兩日或晚兩日走的區別。然朝中諸公迫不及待支走我,顯然是要對你不利了,好自為之吧?!?/br> “老師放心?!毖Π椎溃骸按蟛涣宋胰ソo哥奴當入贅女婿,總不至于要了我的命?!?/br> 這就是一直以來的努力帶來的改變,以前輸了要被坑殺,如今輸了還有退路。 “莫開玩笑?!鳖佌媲浒櫭歼沉艘痪?,道:“圣意難測,不可久恃,尤其此番你犯大忌。若得授官,莫再貪圖高官,哪怕下縣縣尉亦好過天子近臣?!?/br> “學生明白了?!?/br> “這是后話,你先求自保吧?!?/br> 有胡笳聲響起,那是岑參在吹奏。 岑參感懷天寶官場上還有顏真卿這樣清正的官員,賦詩《胡笳歌送顏真卿使赴河隴》相送。 “君不聞胡笳聲最悲?紫髯綠眼胡人吹?!?/br> “吹之一曲猶未了,愁殺樓蘭征戍兒…… 歌聲一掃離別時的憂怨,使氣氛突然壯闊起來。 顏真卿便在這樣的歌聲中告別妻兒,翻身上馬。 待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天跡,眾人抬頭看去,只看得到綿延的秦山。 “胡笳怨兮將送君,秦山遙望隴山云?!?/br> “我這兩日也得走了。 岑參放下胡笳,向薛白苦笑,道:“我得隨幾位判官一道出發往安西,行程本定在下個月。如今看來,卻是看不了曲江宴上你排的戲劇了?!?/br> “無妨,往后還有機會看?!?/br> 岑參壓低聲音,附到薛白耳邊,小聲道:“我已安排妥當,你若出變故,往我家中尋我老仆,他會帶你到安西來見我……” “好,多謝?!?/br> “你我之間談什么謝不謝的?!贬瘏⑺识?。 再一轉眼,已過了兩日,同樣的地方,同樣的笑容,岑參揮揮手說的已是“諸位留步”。 “岑二十七,一路順遂,到了安西一定要建功立業!”杜五郎高聲喊道。 “哈哈哈,借五郎吉言了?!贬瘏⒎砩像R,“高三十五,送我一首詩!” “好! 高適說寫詩就寫詩,接過酒囊飲了一口,有些羨慕地看著岑參的馬匹行囊,開口吟誦。 “行子對飛蓬,金鞭指鐵驄?!?/br> “功名萬里外,心事一杯中?!?/br> “虜障燕支北,秦城太白東?!?/br> “離魂莫惆悵,看取寶刀雄?!?/br> 岑參大為滿意,連連呼高適是知己,不必說離別悲愁,要的就是這慷慨昂揚。 大唐男兒往邊塞建功,有何好悲愁的? “薛郎,到你了。 薛白先是搖頭,沉吟,不情不愿地道:“風卷白草折,八月即飛雪?!?/br> 呸! 岑參道:“情景都不對,不愿贈我送別詩你就直說?!?/br> “那我就不愿?!?/br> “好吧,那我來! 又是一首長詩,岑參與高適皆是詩風雄健。 馬蹄聲遠去,天地復歸寂靜,唯有岑參的詩還在回蕩。 “望君仰青冥,短翮難可翔?!?/br> “蒼然西郊道,握手何慨慷?!?/br> 宣陽坊,薛宅側院。 商議如何圍攻禮部時,大堂上還十分熱鬧,這才沒過幾天,人已少了許多。 “都走了啊。 杜五郎好生惆悵,喃喃道:“想當年我鬧“野無遺賢’案時,哥奴也沒這么快反應“哥奴不過一個jian相,如今朝中各部官員卻有九成都是世家子弟,每人出一份力,便能將我們都調出長安?!?/br> 一個名為喬琳的士子以渾不吝的態度笑道:“那我也要有官位,他才能調走我啊?!?/br> 喬琳出身貧寒,是已經漢化的匈奴后裔,為人生性不羈,說話戲謔,卻非常勤奮好學,很小就懂得攀權附貴,借名門子弟的書籍集注來看。 他今科落第,跟著薛白鬧事,因才干出眾,短短幾天內已成了這些寒門舉子中的骨干。 玩笑歸玩笑,他卻是最知道那些把持科場的世家手段厲害,話鋒一轉,道:“當然,能夠讀書識字,誰家中沒有親朋好友任了一官半職?不過是眼下還未對付到我們這些微末之人罷了,早晚都是要被連敲帶打的?!?/br> 語氣里,對這“連敲帶打”帶著些盼望之意。 杜五郎不太喜歡不琳,因感覺得出來,喬琳想要的不是打開寒門子弟科舉的通道,而是希望借著鬧事被世家招攬過去。 那又怎么樣?”杜五郎道:“左相就把我阿爺喊過去叱罵了一頓,要給我一個教訓,但我就不怕。 “五郎出身京兆杜氏,自是不怕的?!?/br> 喬琳說著,轉頭看向薛白,帶著些好奇的語氣問道:“薛郎,世家勢大,何不請圣裁?” “圣裁? “是?!眴塘盏溃骸皟H憑我們的力量,對付世家如虬蜉撼樹,唯有直達圣聽,此事才有轉圜。但不知為何,時過多日薛郎依舊沒有反應?” “我無顏面君啊?!毖Π讚u頭道。 “哈?”喬琳說話素來尖酸,問道:“我等寒門士子舍下前程為薛郎爭狀元,薛郎卻不肯出面請動圣裁嗎? 這一句話,對士氣有頗大的打擊。 薛白無奈,嘆息了一聲,道:“好吧,我實話與你說?!?/br> “愿聞其詳?!?/br> 只聽薛白緩緩道:“此事,圣人也無可奈何?!?/br> 喬琳訝然,轉頭看向座中另兩個士子。 薛白道:“圣人千古明君,可天下世族樹大根深,非一朝一夕可動搖。從太宗、高宗、武后……科舉雖然是一點點完善的,但世族還是把持科場。你看,圣人欽點我為狀元,如今馬上要被他們罷黜了?!?/br> “是啊?!备哌m道:“李嘉祐與我們本是好友,如今也因家中逼迫,開口說楊譽更適合為狀元。世情如此,讓人喟嘆?!?/br> “不是楊譽有能耐,而是李家、楊家、崔家早就商定好了幾年間的名額?!?/br> “故而說圣人也改變不了結果?!毖Π椎溃骸拔译[瞞身世,丟了狀元活該。但這口氣不能咽下,必須給崔翹一個打擊,給寒士舉子一點改變,哪怕只有一點?!?/br> 這大唐,他比當世很多人都看得更清楚。 滿朝無諫臣,李隆基便把自己當成明君了。 唐王朝已經積壓了諸多弊疾,到了迫需變革之際。天下需要一個真正的明君勵精圖治,讓各種制度能夠適應這亙古未有的巔峰盛世。 薛白從來沒看到李隆基、李林甫有觸碰到大唐的積弊。所謂的名君名相,每天就是敲敲打打,沉醉在盛世中享樂。 李隆基也就能壓一壓那些佞臣,處理一些勾心斗角的小事。這種牽扯世家利益的大事,還真就沒這本事管。 豎子真是這般說的?朕改變不了結果?” “回圣人……是。 張咱語態有些惶恐,躬身應道:“臣收買的三個士子說辭一致。另外,薛白與旁人也是這般說的。 李隆基眼中隱有慍色。 他其實問了楊玉環,為何三姐沒進宮求情?得到的回答讓他有些失面子。 ——“三姐不想給圣人添麻煩,薛白能活命她已不算丟臉?!?/br> 沒有一個人明說,但似乎所有人都篤定了圣人也沒辦法禁止世家把持科場,提及此事時都小心翼翼的,生怕觸了霉頭。 李隆基喜歡新鮮,而享樂也享了十余年了,偶爾涉及一點國事倒也還算新鮮,對此反而頗為介懷。 “豎子何意?他欺君罔上,失了狀元,反以為是世家迫害?還是對朕心懷怨懟?!” “此事,臣屬實不知。 李隆基心情不悅,揮退了張珀,無心歌舞,起身踱步。 高力士見圣人少有如此煩心,不由寬慰道:“圣人可是因為中書門下催促而煩心? 不過是樁小事,罷了薛白的狀元,貶了崔翹,此事也就了結了?!?/br> “他們催了,就得了結?朕將國事托付右相,為使臣下依朕之心意辦事,而非事事如他們心意!” “圣人息怒?!?/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