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唐華彩 第19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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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別說?!?/br> 李季蘭反而沒有她們那許多小心思,只以一雙秋水橫波的桃花眼仰慕地盯著薛白直勾勾地看,一心討論文章。 “薛郎說過,要給小女看各個詞牌的詞曲,卻是至今一首也沒給呢?!?/br> 薛白近來滿腦子都是些陰謀篡位之事,確實沒顧得上這些。 此時他也有些慚愧,暗道眼下還是哄住李隆基最是要緊,遂拿出此前寫好的寥寥幾首小詞,遞在李季蘭手里。 “季蘭子看看,能否有所啟發……” *** 是夜,李騰空一直沒有睡好。 在玉華觀,她與李季蘭是同住一個屋子,整夜都能聽到李季蘭窸窸窣窣的動靜。 夜半,起身一看,卻見李季蘭還在捧著紙箋對著月光看著,有些如癡如醉的樣子。 李騰空對此很不安。 她總覺得她已不再只是仰慕薛白的詩詞,而是也開始仰慕他那個人了,偏是沒有證據,只好暗暗苦悶,且還要煩惱因此損道心。 翻了個身,努力讓自己不去想這些,腦海中卻又浮起薛白那首詞……是寫給自己的嗎?正好是在紫云觀被人誤會為幽會的那夜寫的。 “好煩?!?/br> 悶在被窩里這么嘟囔了一句,也不知后來睡沒睡著,次日起來看著銅鏡,兩只眼已是腫了。 再如何道法自然,修為高深,對此亦無可奈何。 “十七娘?!泵邇号d沖沖地跑來,“薛郎君一大早就來找你了,就在門外呢?!?/br> 李騰空扎好蓮花冠,再看了銅鏡兩眼,不由扁了嘴,低聲嘟囔道:“平素那么晚了還四仰八叉,去見咸宜公主就這般早,上進鬼?!?/br> “十七娘,你這可不是道士該說的話?!?/br> “屋外是道士,屋里你管我?!?/br> 出了門,只見薛白正站在清晨的陽光下,精神奕奕的樣子。 “不用擔心?!彼α诵?,“咸宜公主會順利與我當朋友的?!?/br> 他竟是一眼就看出她的眼睛腫了。 “并不擔心?!崩铗v空拂塵一擺,側身,淡淡道:“我昨夜觀星象,一時忘我罷了?!?/br> 第123章 敵友 終南山雖清涼,蚊蟲難免多。 一大早,李娘因一只螞蟻出現在窗柩,沒完沒了地喝叱著宮婢。 楊洄被吵醒后睡不著,只好坐起聽她的喋喋不休。 他昨夜與幾個駙馬皇孫飲酒到半夜,此時臉上還浮著倦容,眼神空洞,任由家中丑婢替他更衣。 “哭?讓這么可怕的蟲進了本公主的屋,嚇死了我,砍你的頭都不夠……駙馬你說說她,駙馬?!” “什么?” 楊洄忽然被喊到,只好回過神。 果然,李娘還是沖他來了。 “駙馬你出頭啊?!?/br> “哎,伱怎么能讓蟲子進屋呢?” “嘆氣?”李娘聲音一提,嚷道:“駙馬你嘆什么氣???!為何讓你教訓個婢女你有氣無力的?!” “我是說,幾年也來不了宗圣宮一次,算了吧。昨夜我們在談,圣人如今擴建華清宮,要在驪山也建十王宅、百孫院?!?/br> 李娘道:“那我們下次到驪山也有別館住了,別館有溫泉嗎?” “我們是在說,圣人到了驪山也不放心皇子,時刻監視……” “你休打岔,你方才為何嘆氣?” “……” “楊洄!你終日這般有氣無力,才讓姓薛的鬼嚇到我了知道嗎?當時就是你們沒掐死他!” 叫嚷聲愈尖,愈大,楊洄愈發頭疼。 但既提到薛白,他還是順勢安撫了妻子幾句。 “我已經在對付那小子了,他暫得圣眷,不好動手,準備出手阻撓了他的仕途。時長日久,圣人、楊三姨膩了他,除了便是……” 正在此時,有宮人前來稟道:“公主,相府十七娘求見?!?/br> 楊洄長舒一口氣,忙道:“公主快去見客吧?!?/br> “駙馬,十七娘是帶了外客來的,想見公主與駙馬?!?/br> “外客?” 這對夫妻不知在這終南山中還有哪個外客大清早要來相見,一道轉往堂外。 堂上,李騰空正懷抱拂塵,一臉恬淡地坐著,旁邊則是個少年郎,聽得腳步聲便回過頭來點頭示意,正是薛白。 青天白日,那淡淡的笑容落在李娘眼里,卻還是嚇得她臉色一僵,緊緊捉住楊洄。如見了可怕的蟲子,恨不能喊人來把它弄死。 楊洄突然被掐了一把,臂上一痛,強自忍著。 他則鎮定得多,只要不是鬼,他都不怕。 “你,你來做甚?” 李娘最害怕,偏要搶先開口,喝叱了一句之后,牙齒有些打顫。 “見過公主、駙馬?!毖Π撞换挪幻?,道:“我近來正在尋找記憶,為此拜會了幾位長者,故而今日來見公主?!?/br> “什么?”李娘驚愕萬分。 楊洄拍了拍她的手,坐下,道:“不知薛郎之記憶與我夫婦有何相干?” 薛白笑道:“公主既說我是逆賊薛銹之子、交構廢太子余孽,那是與不是,我自該確認清楚?!?/br> 他語氣很平和,像是在聊一件普普通通的家常。 楊洄、李娘卻沒想到他會這么直接,當面把彼此的矛盾挑明開。 “你!” 李娘根本坐不住,站起身叱道:“你承認了!薛平昭,你還敢說你不是居心叵測?” “公主先指罪于我,我不能裝作不知,主動探究清楚,豈可稱‘居心叵測’?”薛白道:“即使到了圣人面前,我亦是這態度?!?/br> 李娘聽得呼吸一滯,只覺這少年的好皮囊下心機陰沉得可怕。 她寧可看他發怒、撕破臉,也討厭看到這種笑臉相迎。 更讓她惱火的是,李小仙坐在那好像還覺得薛白很有風度,哥奴生的蠢女兒真是被鬼迷了心竅。 薛白轉過頭,低聲向李騰空道:“你到院中等我一會可好?” 李騰空點點頭,起身出堂,自到廊下觀云。 背過身,她才扁了扁嘴,有些小小的埋怨他不讓自己旁聽,沒將她當自己人。 *** 堂上,薛白看了李娘一眼,忽想到了那個釣魚的夢。 夢中他釣到了一條美人魚,現在決定將她放了。 連著兩次的權力傾軋,壽王一系都吃了最大的虧,因各方都知道壽王沒希望了,故意利用他們、欺負他們,包括薛白也踩著他們爬了一步。 不過,權場中的關系無常,聯弱抗強比恩怨重要。 薛白遂開口道:“你們當我是薛銹之子,此事我再多解釋也無益。但今日不妨只聊聊,我們真有必要為敵嗎?” 他知道這對夫妻是有些懵了的,只好始終掌握著主動權。 “當年駙馬向武惠妃獻計,炮制三庶人案,使薛銹死于藍田驛,因此,駙馬自認為是薛平昭的平生大敵。恕我直言……駙馬太過于高看自己了?!?/br> “什么?” 楊洄站起身來,臉色變幻之后,強忍著心中訝異,正色道:“我聽不懂你在說什么?!?/br> 薛白道:“簡單而言,冤有頭、債有主,即使我是薛平昭,我也不至于將這些仇怨算在駙馬頭上。駙馬被人當刀使而不自知,我卻不會這般?!?/br> 楊洄眼珠轉動,竟沒有因為薛白這些貶壓他的話而生氣。 李娘想不明白這其中關節,閉著嘴,坐在那發愣,方才有了些美人的樣子。 “何意?” “武惠妃與薛銹等人一樣,都是三庶人案的受害者?!毖Π椎溃骸霸囅?,三庶人案之前,武惠何等受圣人寵愛?緣何一落千丈?” 李娘抬起頭來,張了張嘴,竟覺得事情真是這樣。 她自小都是將自己當成皇家嫡女,在姐妹當中霸占了圣人所有的寵愛。反而是那場大案之后,阿娘沒了,胞兄一蹶不振。 再看駙馬楊洄,她此時才發現他真是笨死了,自以為聰明,安排了一場騙李瑛入宮擒盜的把戲,事后還得意洋洋。 薛白許久沒有再開口,給他們夫妻倆時間慢慢消化。 堂中安靜了一會兒,楊洄似乎有些苦笑之意,大概他本就隱約明白其中緣由,如今被點透了。 只是身為駙馬,還能奈何? “你說……” 李娘左右一看,有些謹慎地,試著與薛白開始談話,緩緩道:“你說我們被人當刀使?被誰?” 薛白道:“誰最受益?” “他?” 李娘眼睛一瞪,訝道:“可,可他只是個窩囊廢,運氣好,生得早罷了。阿娘與駙馬辛苦謀劃,卻被他撿了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