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唐華彩 第16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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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今日猴子與如來佛祖打賭呢?!?/br> 前幾日大鬧天宮的故事,永兒也是看了,其實也在興頭上,連給顏嫣扎頭發時都帶了期待。 “永兒,拿你的胭脂給我額頭點一下吧?” “為何呀?” “哪吒就是這樣的?!?/br> 上次看到猴子大戰哪吒,顏嫣就畫了一幅畫,結果薛白拿丹筆在哪吒眉心點了一下。 可惜,永兒沒有胭脂,兩人只好作罷,打扮過后,高高興興地到大堂等著。 韋蕓不由取笑道:“不見你平時有這般用功,真當自己是老師了?” “無長無少,道之所存,師之所存嘛?!鳖佹痰靡獾?。 然而,待她用過早食,又待了許久,不見薛白來,不由啐道:“好潑毛,今日不來也不說一聲?!?/br> “誰教你這般說話,像個大家閨秀嗎?!”韋蕓當即罵道。 再使人打聽,她們方知薛白又被拿了,柳娘已急得去金吾將軍薛徽府上求情了。 顏真卿昨日去城郊清查田畝,直到晨鼓響過之后許久才歸宅,聽聞此事,抿了口茶,淡淡道:“既是被北衙帶走,而非大理寺,無妨的?!?/br> 韋蕓聽了,還有擔憂。顏嫣卻知阿爺與兄長有秘密,安心下來,卻猶不滿于這幾日看不到猴子。 “阿娘,使人到玉真觀與煉師說聲吧,女兒藥還沒吃完,今日就不過去了……” 正此時,卻有龍武軍找上門來,說話卻很客氣。 “敢問長安縣尉何在?” “老夫正是?!?/br> “久聞顏少府高名,我家將軍想向顏少府討教書法?!?/br> 顏真卿不慌不忙地起身,心里忽然想到,自己這兩手書法此番倒要落入圣人眼中了。 *** 玉真觀。 皎奴趕到舍房前,一推門,只見李騰空正捧著卷軸在與眠兒討論故事。 “哼,若非十七娘給他補齊,這故事如何能好看?”眠兒道:“連八卦爐都不懂,他才寫幾句話,十七娘給他添了半篇卷軸呢?!?/br> 李騰空此時又不要眠兒稱她“騰空子”了,眼里帶著些笑意。 近來她看猴子的故事,見薛白分明不懂道家學術,卻偏要寫老祖、老君,似故意向她討教一般…… “十七娘,出事了?!别ㄅ锨暗溃骸笆哪锉蛔交厝チ??!?/br> “嗯?” “聽說十四娘與京兆杜氏嫡子私奔,在往洛陽的路上被捉到了?!?/br> “私……私奔?” 李騰空嚇了一跳,驚訝于阿姐這般大膽。 不知所言之際,有一名與她交好的女冠過來,稱顏家小娘子送了信。 展信一看,李騰空當即臉色一變。 “快,我要回府!” …… 穿過一塵不染的長廊,走進花廳,只見堂上都是自家人。 李林甫難得沒躲在屏風后,冷著臉坐在上首;十四娘跪在廳中;十郎,十一娘夫婦等人低頭站在一旁。 “見過阿爺?!?/br> 李騰空行了道禮,站到十一娘身后,同情地看著十四娘,有些好奇。 十四娘反而非常硬氣,道:“阿爺不許女兒嫁也無用,女兒早與位郎生米煮成熟飯,非他不嫁了!” “我在乎嗎?你嫁不了那畜生!” “位郎有何不好?!他門第顯赫,乃名將之子、重臣之后,他年少隨父橫掃吐蕃、擊得勃律國乞歸,未滿二十歲已有門蔭;他一表人才,相貌堂堂,文武雙全,隨軍有謀略,上陣有武藝,下馬能賦詩;他交游廣闊,往來皆一時俊杰,崔顥、岑參、杜甫、劉長卿等名士俱為他作詩;最重要的是,他愿為女兒舍了這一切,與女兒浪跡天涯,廝守一生,如此男兒,女兒為何不嫁?!” 李騰空聽呆了。 她緊緊握著手里的拂塵,心里好生佩服十四娘。 但阿爺又怎可能答應? “阿郎!” 突然,蒼璧在門外大喊了一句,慌忙跑了過來。 “京兆杜家……杜……杜公來下聘了!” 李騰空轉頭看去,只見李林甫起身整理著衣冠,臉上已不見一絲怒意。 她還不明白,十一娘已拉了拉她,低聲道:“看不明白了吧?來,我與你說?!?/br> “阿姐,我有事求你?!?/br> “現在知曉我本事了?”李十一娘得意笑笑,“我早與你說了,讓薛白入贅不是難事,你不肯聽。如今又想救他了吧?” “求阿姐救一救他……” “急甚,先聽我是如何助十四娘促成婚事的?!?/br> 李十一娘永遠都是滿嘴的道理,非要別人服她,悠悠然到小院里坐下,方才開口。 “你從小就傻,旁人罵阿爺,只你真往心里去,實則那些道貌岸然者心里怕極了阿爺,比如那杜希望,都當他是阿爺死敵,可世家向來都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豈有死敵?昨日你那情郎一下獄,誰都知裴寬馬上要貶官,杜希望再硬氣看看?嘁,我早與十四娘說了,世家子弟她想嫁誰都可,寒門之子要哪個入贅亦無妨,右相府從沒有得不到的?!?/br> 李騰空聽得這套說辭,依舊難以接受,可這次卻是低聲問道:“能放過薛白嗎?” “放他與否重要嗎?重要的是你可學到教訓了?當時你若聽我的,將他招進府里當贅婿,能有這些事嗎?”李十一娘愈發來勁,“十四娘聽我的,你不聽,眼下可后悔了?” *** 午后,杜有鄰拜會過裴寬,告辭而出。 這日裴宅門前鞍馬冷落,愈發看重杜有鄰的來訪,裴寬親自相送。 “人情冷暖,老夫記在心里,往后一有機會,勢必舉薦你復官?!?/br> “不敢以這些俗事叨擾?!倍庞朽彽溃骸爸徽埮峁珜捫??!?/br> “好好好,你我相類??!” 裴寬千言萬語梗在喉頭,哥奴的迫害,東宮的拋棄,不知如何言語,最后竟是目送了杜有鄰走遠。 杜有鄰驅馬回到家中,才在書房中坐下,浮起自得之色,卻見盧豐娘匆匆趕來。 “郎君,不好了……” 聽聞消息,杜有鄰連忙出門,匆匆往杜氏大宗趕去。到時已是傍晚,杜希望正坐在堂上揪須。 “大伯,真與哥奴聯姻了?!” “唉?!?/br> “若是擔心時局,可就錯了啊?!倍庞朽彺蠹?。 他其實知曉一些事,只是不好告知。 杜希望擺了擺手,嘆道:“與時局無關。兒郎大了,有自己的想法,隨他去吧?!?/br> “可,”杜有鄰臉色踟躇,欲言又止,最后道:“當初我僥幸從大理寺刑杖下脫身,尚不敢與右相府牽扯太深。阿位今日雖成了右相女婿,可卻要毀了往后前程??!” “攔不住他,罷了?!?/br> 杜有鄰張了張嘴,心知此事已無法挽回,好生失望。 這夜,回到家中,他不由對盧豐娘嘆息道:“本以為這個從弟是宰相之材,可惜了?!?/br> “有甚可惜的?你一旁支倒替人家可惜,不如管管兒子,也不知跑到哪去,個個都瞞著我?!?/br> “放心,老夫也要上進了……” *** 月如鉤,牢房中只有昏暗的燭光。 這是薛白被打入北衙獄的第二夜,健體讀書休養,他待得頗為充實,一入夜早早便睡了。 吹熄蠟燭,伸手不見五指,他腦中卻忽然浮起一個溫柔的身影。 這個夜肯定不會有人爬到他床上來。 天光漸亮。 薛白一睜眼,卻見有一人正站在榻邊俯身看著自己,差點嚇了一跳。 “高將軍?” “睡得倒香?!备吡κ康溃骸氨毖锚z可舒服?” “高將軍見笑了,我是冤枉的?!毖Π椎溃骸拔医鼇戆残膶W業,準備歲考,真的未曾惹事?!?/br> “此事不歸我管,只問你,昨日怎無文帖?” “文帖?” 薛白一愣,看向那擺著筆墨紙硯的桌案,道:“昨日寫了一首詩?!?/br> “整日坐在牢中,只寫了區區二十八字?” “哪還有心思寫別的?!?/br> 薛白小聲嘟囔了一句,抬頭與高力士對視了一眼。 兩人心知肚明,高力士遂罵道:“尿精猴子,‘悟空低頭卻見’見了何?” “圣人要放我出去了?” “沒斬了你便算你走運,還不起來?” 薛白只好爬起身來,目光看去,桌案上已擺著開鍋羊rou與胡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