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唐華彩 第9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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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整個興慶宮的宮婢都只有一種發髻,唯她們各有不同,雙鬟望仙髻、墮馬髻、半翻髻、高髻、雙垂髻,更兼彩衣繽紛,坐在那如百花齊放,爭奇斗艷。 一眼望去,春蘭夏竹秋菊冬梅各有不同,唯有她們頸前的白皙與豐盈相似。 若說長安燈火是今夜一大盛景,此時宴上妃嬪則是另一大盛景,讓人目不瑕接。 薛白一眼就認出了哪個是楊玉環。 他知她今歲已有二十幾許,只看樣貌卻像是十八歲,今夜她梳了個云鬢,頭上插著金步搖,青絲下是一張讓人挑不出任何瑕疵的鵝蛋臉,唇上略微點了些胭脂,使人遠遠便能感到她的嘴唇十分水潤。 若僅是如此,那她不過是個頂極的大美人罷了。 比較起來,楊玉瑤也是絕美,有種恃美而驕的風情。楊玉環的不同在于她美而不自知……或許是她已經不在乎了,感覺像是“反正一顰一笑都會很漂亮,就不用去管了”。 同樣是坐著,楊玉瑤雖慵懶,卻不會忘了將那一雙她最自傲的修長玉腿擺好。楊玉環則隨意往那一坐便美不勝收,她卻完全不以為意。 因為她跳舞。 唯有最絕世的舞蹈名家才能有這樣的氣質。 此時她正以一種非常好奇的姿態在看著事情的進展,身子前傾,探著頭,雙手撐在座位上,雙腿并攏著斜在一邊,裙擺下的桃紅色舞鞋如小荷才露尖尖角。這不是一個貴妃該有的坐姿,且太沒氣勢了。 但她眼睛漂亮,脖頸優美,骨rou均勻……旁人看她就是美,她看旁人卻只是在看熱鬧而已。 薛白知道她分明經歷了很多,不禁詫異于她竟還能保留眼神中的天真,驚訝于她對世間還有著如同小女孩一般的好奇。 人活于世,難免都會有凋落、衰敗,心越枯越無趣。但歲月似乎偏愛楊玉環,讓她還能如此鮮艷。 干凈的稚態與她美麗的容顏、嫵媚的身段融合在一起,而且還能毫不矯揉造作,形成了她獨特的魅力。羞花閉月,活色生香。 楊玉環也注意到了他的眼神,與他對視了一眼。 她眼神里只有好奇與疑惑,像是問“嗯?看我做什么?” 薛白于是轉頭看向楊玉瑤所在的方向,楊玉瑤向楊玉環使了個眼色,楊玉環于是挽起身上的彩帶,稍稍起身,擺了擺手,讓高力士上前問話,那雙桃紅的舞鞋便消失在裙擺之下。 這舉動基至引得李隆基傾過上半身相問,三人私語了幾句,像是在說某件趣事。 高力士還很識趣地笑出了聲。 “二郎,你是我的骨rou??!” 楊慎矜一聲懇切的呼喚,將薛白的目光拉了回來。 他長須抖動,滿面淚流,見薛白不為所動,干脆回過身,拜伏于地,沉聲道:“臣治家無方,失大臣體統,惟伏圣人體諒臣失而復得之心,懇請圣人蔭臣子楊詡,臣必萬死以報君恩……” 此事,李林甫原本是讓他認下兒子之后再辦。但沒想到薛白不配合,楊慎矜只好利誘。 近日來,他竟愈發覺得自己需要這個兒子,比如太府的窟窿一旦捅開,他還得靠右相府庇護,能成為姻親最好。 “楊詡?!崩盥』K于開口,道:“你可愿受官?” 宴上許多喜歡猜圣心的臣子都聽得出來,圣人的語氣已并不好。 圣人最初詢問這件事,是出于好奇,覺得有趣,促成一個父子相認的佳話為上元夜再添些氣氛。 今夜既不是國事,也不是查案,花費大力氣辦了上元燈會,宴請百官,為的是高興,圣人的心情永遠是最重要的。 結果,薛白不肯認父,楊慎矜反而求到圣人頭上。這與去年有宮中供奉向圣人求進士及第之事相似,糟踐了圣人的好意,反給圣人添堵。 父子二人都太不識好歹了! “楊詡,朕問你話?!?/br> 薛白竟是讓李隆基問了第二遍才反應過來,答道:“回圣人,我雖然失了憶,卻自知不是楊詡,楊中丞該是認錯人了?!?/br> “是嗎?楊卿如何說?” 楊慎矜騎虎難下,硬著頭皮應道:“回圣人,這就是臣的兒子,他失了記憶,胡言亂語。臣與家中老仆卻不會錯?!?/br> “楊中丞,圣人今夜觀燈,非為你之家事?!庇凶吓劾铣嫉溃骸按耸履阒挥欣掀鸵幻嬷~,若要尋親,不如將他交于刑部,一審便知?!?/br> “圣人?!崩盍指Ξ敿撮_口道:“楊中丞思念愛子,出了誤會,不過一點家事,豈需刑部出面?不妨當作在逛燈市時認錯了人,一笑了之便是?!?/br> 楊慎矜一愣,跟著道:“是臣太急了?!?/br> 此事原本簡單,但此時強求下去,卻有可能暴露他們聯手哄騙圣人,只好作罷。 李林甫笑了笑,向薛白道:“你退下吧?!?/br> 殺心一起,他反而平靜下來。 他已不再生薛白的氣,一條不聽話的狗他已不需要,今夜出了興慶宮就可以殺了。 *** 薛白沒等到楊玉瑤這邊出手,有心想往她那邊看一眼。 但眾人目光都在他身上,他只好行禮告退。 這時卻有人登樓而上,是個披著全副盔甲的將軍,身材雄偉,面容沉毅,威風凜凜。 “站住?!?/br> 這大將向薛白輕叱了一聲,也不說話,大步流星趕進殿中,高聲道:“圣人上元安康!臣有要事稟奏,今夜長安城出了點小亂子……” “難免的,今夜佳節歡宴,不談國事?!崩盥』识?,“薛卿來晚了,且入座自罰三杯吧?!?/br> “圣人恕罪,臣可否問一樁家事?” “一個個都到朕的宴上來說家事,好吧?!崩盥』鹋?,卻帶著玩笑之意,道:“允了,薛卿又是何事???” “臣不愿以私事叨擾圣人,但臣十分不解,楊中丞為何要搶臣的從子當他的兒子?!” 一句話,宴上諸人面面相覷。 “從子”二字意義頗籠統,當今多指兄弟之子,即侄子。 薛白見這個大將軍一身金吾衛盔甲、姓薛,再聽這“從子”二字,已確定了這人是誰——左金吾將軍,薛徽。 這竟是上次東宮的安排? 趁著宴上眾人還在驚訝,他飛快看了楊玉瑤一眼。 楊玉瑤正在看他,眼神有些寵溺,嘴角微揚,嫵媚一笑,似乎在說“往后你可就是我的人了”。 她不知薛徽與東宮之間的關系,自覺事情辦得很好。 薛白再想到那句“請托了一位大內侍”,忽然明白過來。 有個不得了的人物在暗處保護東宮,此人極少出手,唯有到了東宮生死存亡之際,才會不易察覺地伸手輕輕一扶。 比如這次,他分明是幫了東宮,但哪怕事情敗露出來了,他也只消說一句“貴妃請托,老奴推托不了”,順水推舟,春風化雨,薛白、楊氏姐妹反而還倒欠了他一個人情。 這人情……可以欠,值得。 薛白轉頭看去,見到對方朝這邊微微笑了笑,和藹可親。 分明是個權柄不輸于李林甫的大人物,卻仿佛在問薛白能否賣他一個面子。 *** 堂中諸人本以為今夜只是楊慎矜認親不成,尷尬一場,沒想到有這般沖突,不由等著看薛徽與楊慎矜爭執一場。 同時他們也不免好奇……這一個失憶的少年,到底有何不凡之處?能讓楊、薛兩家不顧體面,非要在御前爭奪。 唯有李亨還是頭也不抬,捧著羊rou在吃,吃得滿手流油。 他四下一看,沒找到帕子,拿起一塊胡餅擦手,渾然沒有察覺到李隆基正好瞥到了他浪費糧食的這一幕,面露不悅。 但等李亨擦過手,卻是將這塊油乎乎的胡餅卷了起來,一口一口地咬著。 李隆基于是對這個儉樸、窩囊的兒子觀感重新好了幾分。 目光轉向薛白,李隆基臉上掛起很好相處的笑容,莞爾道:“又有人來爭了,看來你這小子的炒菜,很能勾人肚里的饞蟲啊?!?/br> 楊慎矜猛地打了個寒顫,整個人僵立當場。 他忽然有種極不好的預感。 薛徽則是苦著臉道:“圣人,臣不像楊中丞胡言亂語,這就是臣那兄弟的兒子,出生時有家狀,走丟時有報案卷宗,都是陳年往事,做不得假的……” 眾人聽得這一本正經的說辭,心中已信了三分。 咸宜公主李娘卻是瞳孔一張,滿是震驚。 假的。 全是假的。 他們所有人都在欺君! 她恨不能張口喊出來,卻只能忍住,心知某些事只能在暗處做…… 第66章 青玉案 宴正歡,花萼樓中春光融融。 圣人興致很高,開了個玩笑。 薛白腦中迅速考慮了是否該給皇帝獻炒菜,他也早與杜五郎說過,讓豐味樓今夜做好充分準備,隨時能獻菜。 但不必了。 李隆基已經吃過炒菜了,且還是鄧連的手藝,這獻寶的功勞早歸了楊玉瑤。故而楊家姐妺才會為他費心安排身世,楊玉環還親自向人請托。 薛白不需要與她們爭功,他一介白身,不能總想著越過上面的人直接向皇帝獻媚。 同時,他也聽出來了,李隆基不是好欺瞞的,對很多事心里一清二楚,只是引而不發罷了。 而他們此時面對這個君王,正在犯欺君大罪。 站在薛白面前的楊慎矜就像是丟了魂一般。 薛徽則還在繼續欺君。 “元月以來豐味樓風頭無兩,這不假,但臣的兄弟并非因此才來認親,他夫婦二人就在花萼樓外,臣請圣人垂詢,看楊中丞還有何話說?!” 畢竟是名將之后,薛徽雖非有意喝問,話到最后卻有雷霆氣勢。 薛白聽了反而心中警惕,知道以薛靈那好賭、好夸夸其談的德性,絕不可靠,讓這樣的人御前對質,太冒險了。 很快,有內侍匆匆出了花萼樓,召薛靈、柳氏入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