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唐華彩 第8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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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該看右相府、虢國夫人府給的條件,再做出選擇了。 如果李林甫能親手為他安排一個高門出身、為他鋪一份前程,那么他與虢國夫人府合伙的產業就是他的聘禮。從此,他會成為相府女婿,往后要考慮的則是在李林甫死前,進步到不低于御史中丞的官位,如此方可保住自己與李家。 如果楊玉瑤給的更多,那便只好想個辦法婉拒李林甫了。 “阿爺安康?!?/br> 李岫行了禮,臉上的表情豐富起來,緩緩道:“今日上午發生了一件趣事,神雞童帶著許多貴胄子弟跑到了道政坊鬧事,非要你那未開張的酒樓為他上幾道炒菜,否則他勢不罷休,此事驚動了整個青門?!?/br> 薛白聽了,當即應道:“神雞童是在為我造勢,我欠他一份天大的人情?!?/br> “你倒不傻?!崩钺遁p笑一聲,帶著不滿。 不難看出,這樁產業不僅會有源源不斷的錢財,還會有不得了的人脈,但薛白沒有孝敬給右相府,李家父子越看越不高興。 薛白是懂事的,從袖子里掏出一份契書道:“我不愿當贅婿,愿以此為聘,明媒正娶相府千金,求右相成全?!?/br> “蠢!” 李林甫當即罵了一聲。 罵的是薛白因為少年人的自尊,憑白分潤給了楊三姨子四成之利。 但轉念一想,能為右相府多結交一條重要人脈也是好的。 “收起了吧,相府豈能貪伱這點東西?!崩钺墩境鰜碚f好話,“待你找到了身世,讓你爺娘上門送聘時再拿出來?!?/br> “多謝右相,多謝十郎?!?/br> 薛白順勢又將契書收了回去。 李岫問道:“你的身世,可有線索了?” “暫無頭緒?!?/br> “咳咳?!崩钺肚辶饲迳?,緩緩道:“昨夜,楊慎矜倒與阿爺提及了你的身世……十六年前,他曾有一個外室為他生下一子……” 薛白目光看向李岫,眼神頗為復雜。 李岫自嘲一笑,也不編了,干脆直言道:“你要明媒正娶舍妹,原本身世不必再尋訪,由右相為你安排罷了。往后,你便是楊慎矜之子?!?/br> 楊慎矜之子? 瞬間的詫異之后,薛白忽然發現,這確實是右相府最有可能做出的安排。 楊慎矜恰恰就是李林甫門下、出身最顯赫者之一。 “弘農郡公之嫡系,二王三恪之苗裔,世代公卿之家,也只有這樣的門第才配得上相府。楊慎矜儀形豐偉,身長七尺有余,風韻高朗,才華橫溢,正是這樣的美男子有你這樣的兒子才讓人信服?!?/br> 李岫說著,再端詳了薛白幾眼,忽然想到也許自己弄假成真,薛白真就是楊慎矜的兒子呢? 薛白卻只感到危險。 “右相,明珠剛剛在圣人面前說了楊慎矜的壞話,我不要緊,可若是連累……” “蠢貨?!?/br> 李林甫不似李岫喜歡說些廢話,直言不諱道:“圣人含怒而未發,老夫既要用楊慎矜,自能保得了他?!?/br> 說罷,他抬了抬手打斷想說話的薛白,向李岫吩咐道:“去將楊慎矜帶來?!?/br> 薛白側頭看著李岫離開,等了一會,同樣直言不諱道:“楊慎矜對右相不敬,結交妖僧、惹怒圣人,早晚怕有大禍?!?/br> 李林甫不答,閉上眼喃喃道:“若有這一日,弘農郡公之爵位、二王三恪之積累、太府少卿之權職……當由何人繼承?” 氣氛驀地一寒。 這里是偃月堂,定一計,滅一門。 從一開始,李林甫就想好了要如何做,容不得反駁。 *** 楊慎矜極為不情愿。 他有兒子,也沒丟過兒子,高門貴胄豈容許一個外人被塞進來分家產。 但似乎有人已經勸過他了,他的反應并沒有太激烈,只軟綿綿地拒絕了一句,神情隱隱有些早有意料之感。 “右相,此事怕是不妥?!?/br> 李林甫叱道:“你結交妖僧,被那賤妾告到圣人面前,若非本相極力保你,你已大禍臨頭。認下薛白,他才好到楊三姨子面前保你,否則那賤妾再多言幾句,要了你的命無妨,莫壞了本相大事,或是你覺得相府不配與你當姻親?!” 楊慎矜也不知是否在聽,自低頭思量,末了瞥了薛白一眼,行禮答應下來,給薛白起了名字。 ——楊詡。 “詡,大言也”,隱隱地像是說薛白自夸,攀附為楊家后裔。 之后,幾人核對了諸多細節。 “你早年有一個妾室為你懷了身孕,后因你妻子妒忌,被趕回娘家,后生下楊詡?!?/br> “楊詡八歲時,薛氏早亡,你便派一名薛姓奴仆去將他領回,沒想到這奴仆被你妻子收買,得了命令殺楊詡?!?/br> “老仆拿了你妻子的重金,臨動手時卻又心軟了,帶著楊詡藏了起來?!?/br> “直到天寶三載,你原配王氏過世,續弦了崔氏。老仆聽聞此事,便帶著楊詡回來,沒想到路上遇了盜賊,楊詡受傷失了記憶?!?/br> “……” 有了大概的脈絡,李林甫道:“且去準備,安排婢女、老仆為人證,物證亦不可少了,莫教人看出錯處來?!?/br> “是?!?/br> “上元節圣人會在花萼樓設宴,你父子二人在御前相認,以免楊家族人不肯承認?!?/br> 李林甫既要謀楊氏家業,自是要證明這個找回來的兒子是真的。 由圣人御口而定是最直接的辦法。 *** 皇城。 裴冕隨王鉷回到了御史臺之后,拿著兩封公文到大理寺交接。 有人在臺階上迎了他,是大理寺司直杜鴻漸。 “裴判官來晚了,好大的雪?!?/br> “臨時出了事,隨王公到右相府去了一趟?!?/br> “今日來不及處置,離年節還有五六日,這些案子恐怕得拖到年節之后了?!?/br> 裴冕笑應道:“是啊,天寶五載辦不完了?!?/br> 兩人進了官廨,聲音轉低。 “那賤妾,誰安排的?” “薛白?!迸崦岬溃骸耙稽c私怨,唾壺才說薛白若忍了便是軟蛋,他便給了最硬的回擊?!?/br> “呵,節外生枝,我本以為賤妾一開口,楊慎矜必死矣?!?/br> “那妖僧勸他做的法事還沒做,更重要的是我們要給的證據還沒塞過去?!?/br> “何時能辦妥?” “不急,楊慎矜觸怒圣人也好,拖越久對我們越有利?!?/br> “他失了圣心,隨時有可能死,萬一不等我們布置好,又有哪個與他有私怨的動手?!?/br> “暫時保一保他罷了,上元節之后,必能了結這樁大案……” 談論完,裴冕推門而出,抬頭看著天空,嘆息了一聲。 天寶五載的最后這一個多月,他們是在大雪紛飛中度過的。 好不容易,終于是熬過去了。 *** 清晨,薛白看了看天上的雪花,目露沉思。 皎奴站得無聊,問道:“你在想什么?” “你可知昨日在偃月堂,右相與我說了何事?” “我又沒進去?!?/br> 薛白道:“可見右相更信任我?!?/br> 皎奴一愣,正要反駁,他卻已擺開架勢開始晨練,也不知為了什么。 “你上元夜可有打算?” “大概有個宴席吧?!毖Π椎?,“重要的宴席?!?/br> “之后呢?賞燈嗎?” 薛白轉過頭,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我可不是……” 皎奴不知如何說,回避了他的目光,往后退了兩步,撞到正好打開的屋門上。 “啊?!?/br> 杜五郎眼眶發黑地跑出來,反倒先痛叫了一聲。 “這可是你自己撞到門上的,不關我的事……哎,我起遲了,須趕快到酒樓布置,明日可就開張了!” 薛白并不親自去,官氣十足地問道:“這般潦草?” “潦草?” 杜五郎本已跑開,聽到指責,回過頭喊道:“你可知宴席已訂到哪日了?明日上柱國張家便要第一個以炒菜宴客!也就是那暗賭坊原本也賣酒食,不必大改,否則你看吧……” 聲音漸遠,他已匆匆跑出了這個院子。 皎奴得了吩咐接下來須仔細看著薛白,既防他還有技藝要獻給了別人,還防著虢國夫人把相府的準女婿擄了……那女人名聲不堪,長安城這個月又有個千牛衛將軍的俊俏兒子丟失了,必是其人所為。 但薛白似乎沒有想出門的樣子。 “你今日去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