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唐華彩 第8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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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樓既然已開了,實力自然會慢慢增長,他已不再著急。 接下來務必安生些,朝中斗得正激烈,這種時候跳得越歡,死得越快。 走到前院,正遇到許多官員進了右相府,為首穿深紅官袍者正是楊慎矜。 楊慎矜身后,則是一眾他在御史臺的下屬,王鉷、羅希奭亦在其中,浩浩蕩蕩仿佛要去打仗,好不威風。 薛白避到一旁,目光看去,正對上了人群后方的裴冕。 他禮貌地笑了笑,像是打招呼,對所有人打招呼。 裴冕則像是沒看到他一樣,目不斜視地跟在王鉷身后。 官員們走過,薛白便打算離開。 “薛白?!?/br> 楊慎矜回過頭來,喚了一句。 走在他身后的侍御史盧鉉不知道他會忽然停下來,正好撞到了他身上,被他瞪了一眼。 薛白面容平和,一板一眼地行禮道:“楊中丞有禮了,不知有何事?” 眾目睽睽之下,他不打算讓人挑出一點錯處來。 楊慎矜則是一臉正氣,語氣凜然,道:“我昨夜親自審訊了吉溫,發現了被旁人所忽略的重要證詞,與你有關?!?/br> 一瞬間,眾人都驚愣了一下。 羅希奭心中暗恨,因為他就是楊慎矜口中忽略了重要證詞的“旁人”。 裴冕眼神古井無波,心中已是驚疑,他自詡比誰都更想殺薛白滅口,如今尚且在忍耐,楊慎矜卻為何忽然出手了?這種時候…… “既有此事,我定會配合調查?!毖Π讘?。 “明日午時,到御史臺問話?!?/br> 楊慎矜臉色高深莫測,說罷背過雙手便走。 身后一眾官員紛紛跟上。 其中,侍御史盧鉉回想著剛才這一幕,眉頭深深皺起。 今日楊中丞不僅召了薛白詢問,同時還招了楊釗……兩人都是如今長安城風言風雨里說的,與楊中丞結了私怨之人。 在盧鉉這種好不容易以權術晉身的人看來,當前的勢態下,但凡知道右相的心情,都不該節外生枝。 楊中丞政績極為出色,繼承父職、掌管太府收支時,州縣的征收調撥從不曾斷絕。能有如此治才,絕非蠢人。 那為何要如此行事,暫時忍忍私怨不行嗎? 到底有何深意? “想不通,想不通……” *** 薛白出了右相府,臉色依舊很平靜,腦中卻在不停思考。 他能夠想象得到,吉溫在那個大牢里一定招供了很多東西。 在嚴刑之下,配合著承認了與東宮勾結、窩藏死士,但也一定說了關于他的很多事。 “薛白,是這小子,我發現他是逆賊薛銹的兒子,所以他殺人滅口……” 第59章 犧牲品 一夜無話。 薛白在虢國夫人府待了兩夜,杜家諸人其實都有很多的話想與薛白說。 但皎奴擺出看管右相府女婿的姿態,他們也都沉默了。 次日起來,薛白在院中鍛煉,一直到午間了才停下,倒沒在意到旁人看到他這樣是何心情。 用過早午膳,他收拾停當,出發前往皇城。 杜宅的北面便是樂原游的亭閣,此時有貴胄們剛剛前來宴飲,正三三兩兩地在馬車邊說話。 又是那些閑話,如雪花一般,紛紛揚揚落了過來。 “那里便是杜有鄰宅?這么小,看來只是旁支了。能嫁女為太子良娣,擅長鉆營啊?!?/br> “這杜家不久前滿門落獄了,杜家大娘在獄中向御史臺楊中丞求情,楊中丞遂徹查此案,找到證據,還了杜家清白?!?/br> “有所耳聞,聽說證據是她夫婿寫的休書吧?” “不錯,總之楊中丞為杜家洗清了罪名,杜大娘見楊中丞風度翩翩,窺視他身份高貴,愿以身相許以報恩。故而楊中丞乃命人下聘,二王三恪之高門以重禮聘一個罪官的二嫁之女為良妾,絲綢三五車,金銀玉器數箱。卻萬萬沒想到,杜大姐竟是半點耐不住寂寞,早在宅中養了個小面首?!?/br> “我聽說過這小面首,昨日杜有鄰給虢國夫人獻了二寶,一是炒菜,二便是這小面首了?!?/br> “說回杜大娘之事,楊中丞自有高門風度,本不欲為難杜宅。但杜家暗中將聘禮調包,絲綢成了破麻,金銀變了石頭?!?/br> “貪鄙成性!無怪乎太子要休了杜二娘,可見這姐妹二人皆是水性揚花?!?/br> “……” 薛白聽著,認為這些閑話基于了太多的事實,肯定是有人故意散布的。 不過在旁人眼里柳勣案還確實就是三臺會審的主官找到證據,查明真相。 正常而言,查明真相后杜家本來就該活下來,誰會知道一個少年向李林甫求情的作用? 若關注點在他身上,才會知道他在此案中做了很多,但那其實全都只是暗處的小舉動而己……向李林甫求情、找回杜妗、查死士卻還讓吉溫搶了先。 其實在世人眼里,他什么都沒做。 明面上,楊慎矜才是從頭到尾都深涉其中的那個人啊。 *** 出了坊,沿大街往北,從安上門進了皇城,眼前便是京官們務公之地。 薛白這次才能夠好整以暇地參觀,見到一些官吏們抱著文書快步而行,臉上是認真做事的表情。 他駐馬看了他們很久。 忽然在想大唐必然還是有真正為民做事者,若能跳開右相府的氛圍,能與那些正常官吏共事又是如何。 抵達御史臺時,發現楊釗正站在那等著。 薛白一點都不驚訝,卻是訝道:“國舅怎么會在此?” “自是來為你出頭的!” 楊釗義憤填膺,慷慨激昂道:“你可知楊慎矜為何誘供吉溫攀咬你?公報私仇而已。你為了幫我,勸虢國夫人救我那紅顏知己明珠出火坑,引得史敬忠那老妖僧忌恨,史敬忠當夜便向楊慎矜說你壞話,說杜氏不肯作妾乃因為你與杜氏有情,楊慎矜因此恨上伱了。杜氏既是你的女人,他卻想強納她為妾,還反污杜家貪財,又反咬你有罪,是可忍,孰不可忍??” 薛白皺了皺眉,覺得楊釗也太大聲了,這里是皇城。 楊釗又道:“大丈夫生于天地間,若能被人這樣欺負,薛白你難道是軟蛋不成?!” “國舅請冷靜?!?/br> “我是為你不值啊,楊慎矜老不羞,憑什么與你爭?!” 早有御史臺官員站在臺階上看熱鬧,有一部分人原本只知楊慎矜與楊釗近來鬧得不可開交,經這般一喊,才知楊慎矜與薛白爭搶女人,私怨同樣不小。 此事想必很快就要傳遍皇城,乃至長安。 快到午時了,方才有御史臉上瞬間收了看熱鬧的笑容,臉一板,如鐵一般,大聲喝道:“楊釗、薛白可在?進來受中丞問話!” *** 官廨潔凈素雅。 楊慎矜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緩緩道:“全力彈劾多日,猶不能定東宮之罪,問題出在宮城而非御史臺,圣人心意變了,要看實實在在的證據。我遂親審吉溫,不認為他與東宮真有勾結?!?/br> 站在他身前的是侍御史盧鉉,連忙道:“楊中丞,萬不可如此說……” 楊慎矜不容反駁,喝道:“聽不懂嗎?眼下圣人惱怒著太子,無妨??梢坏┦ヒ飧淖?,吉溫口供之真假,一審便可知,彼時又如何?” 盧鉉心想,是楊中丞你沒聽懂啊,道:“楊中丞富有才干,然此地為御史臺,而非大理寺。右相……” “右相要廢太子,我已盡力,此時再梳理一遭是為了右相好?!睏钌黢娴溃骸皸钺?、薛白當夜都在場,仔細詢問,有何不妥?” “楊中丞一片公心,可旁人如何看?只會指責你挾私報復吶?!北R鉉苦口婆心勸道:“如今誰人不知你與楊釗有大仇、與薛白有小怨?如此行事,落人口實吶!” “我問心無愧?!?/br> 楊慎矜高門出身,入仕之后接替了他父親打理太府庫藏收支,很快便得到圣人青睞,一輩子沒受過任何挫折。 除了在李林甫面前低了頭,他走到哪都受人追捧。 尤其最近連李林甫都對他和顏悅色,御史臺風頭正盛。他遂決意拋下與吉溫的私怨,盡心辦事,拿到確鑿的證據對付東宮。 否則,右相府不停催促、御史臺卻只能捕風捉影,長此以往,絕非好事。 “楊中丞,人帶到了?!?/br> “先帶薛白來見我?!?/br> “喏?!?/br> 不一會兒,薛白進了官廨。 楊慎矜并不給他座位,帶著審視的目光抬眼看向薛白。 但當他見了薛白那張與自己少年時甚為相似的臉,莫名又想到了媗娘……那是個溫柔如水、知書達禮的女子,她腹有詩書,本不可能看上一個乳臭未干的小子。 “楊中丞?” “哦,本官有話問你?!睏钌黢婊剡^神來,板起臉,以公事公辦的態度道:“吉溫招供,他曾打算陷害你為逆賊薛銹之外室子,你可知此事?” “知道?!?/br> “哦?”楊慎矜目光一凝。 薛白道:“在右相府,他被拿下之后,確實這般說過,當時羅御史說這是他的老手段了?!?/br> “在此之前可知此事?” “不知,此前我連薛銹是誰都不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