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唐華彩 第2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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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我發現了樁怪事?!?/br> “嗯?” 杜五郎神秘兮兮道:“正房與我屋窗臺上都有沾著金汁的腳印?!?/br> 薛白眉頭一皺,道:“少說這些,要吃飯了?!?/br> “哦?!?/br> “一直沒顧得上問,你排行第五,可是有四個兄長?” “兩個?!倍盼謇尚÷暤溃骸叭缬讜r病夭了,四哥與二姐是雙生子,生的時候就沒保住,大娘子也是那時候去的……所以你知道吧?一直有人說二姐不祥,她能當上太子良娣很不容易的?!?/br> “如今那兩位兄長呢?” “大哥是進士出身,如今在邠州任官,二哥舉明經,在兗州任官?!?/br> 薛白沒說什么,拍了拍杜五郎的背。 雖無言,杜郎卻頗受激勵,道:“你莫看我這樣子,其實我知道的,發生這么多事,我是杜家男丁,得擔起更多擔子來?!?/br> “嗯?!?/br> 杜五郎撓了撓頭,又道:“我思來想去,覺得太子派刺客來殺你,實在是很奇怪啊。所以,昨夜該是正好有賊人以為杜宅空著,想進來盜竊吧?” 薛白道:“一會去問問就知道了?!?/br> “問誰?” “太子?!?/br> “???” 薛白理所當然的語氣,道:“是不是他派人殺我、又將你二姐藏在何處,問問也就都知道了?!?/br> 第19章 欺上門 用過早膳,薛白便帶著杜五郎、皎奴再次往平康坊右相府而去。 他在杜宅挑了一匹頗為溫順的馬騎著,走得不快不慢。 路過親仁坊,忽聽得坊門處一陣哭嚎,卻是一群男女老少被官差押著出來,其中最老者年逾七旬,最小的女娃不過五六歲,走得慢了還被官差揮鞭喝叱,哭得好不凄慘。 前些時日杜家亦遭遇此境地,杜五郎見了不由感同身受,下馬向人打聽發生了什么。 一個東市署的小吏嘆息道:“還是與前幾日的大案有關,近來被抄家的多是收受了太子連襟柳勣的重賄?!?/br> 有酒鋪老板湊過來,低聲道:“這是左司御率府倉曹參軍王脩己,哪有收受重賄?不過常與柳勣一道喝酒罷了?!?/br> 杜五郎聽了,心里好生難受,問道:“可這案子不是已經結了?” “嘁,有些人是皇親,能免罪脫身,可無辜人還在被牽連哩?!?/br> “害死人嘍,喝幾頓酒,全家遭殃,半大的女娃娃都要被發配為官妓?!?/br> 待那一家人哭哭啼啼拐過長街,眾人又唏噓了一會。 “走吧?!?/br> “嗯?!?/br> 再想到還要去右相府,杜五郎心里愈發不是滋味。 他有心罵一罵李林甫及其走狗,偏礙于皎奴在場,不敢開口,好不氣悶。 待到了平康坊,三人系了馬,與門房通報了一聲,很快便被帶了進去。 穿過了兩進院子,正見吉溫從中堂走了出來。 “見過女郎?!?/br> 一見皎奴,吉溫臉上便浮起笑意,上前行了個叉手禮。 皎奴頗嫌惡他的口臭,揮手不理。在她眼里,這不過只是右相府的一條走狗。 但在杜五郎眼里,吉溫卻是兇惡殘暴的酷吏。被這酷吏陰冷的目光瞥來,他心中一緊,下意識地縮了脖子。 其后他又覺得不能在這酷吏面前低頭,遂抬起頭來。 吉溫卻根本就沒注意到杜五郎這些舉動,已看向薛白,微含譏意地道:“我著實沒想到,你能入了右相青眼?!?/br> “世事難料?!毖Π缀溃骸暗芘c吉法曹同為右相效力,是我的榮幸?!?/br> 吉溫撫須而笑,眼神卻頗為陰鷙,語重心長道:“盼你我能長久效力下去?!?/br> “一定?!?/br> “呵呵呵呵?!?/br> 又勉勵了薛白幾句,吉溫方離去。 杜五郎轉頭看著其背影,向薛白低語道:“便是他兒子打死了端硯?!?/br> 薛白點點頭,應道:“不急?!?/br> *** 今日依舊是隔著屏風與李林甫對話。 一支臭靴子被遞到了屏風后。 李林甫默然半晌,道:“李亨竟做得這般直接?” 薛白應道:“我等皆以為他不會徑直下手。他則反其道而行之,可謂手段不俗?!?/br> 一名美婢轉出來,將那破靴丟在皎奴面前,走到香爐前,執小團扇輕輕扇著。 屏風后,李林甫道:“本相要的是太子死士,不是這破靴?!?/br> “奴婢無能?!别ㄅB忙拜倒。 “右相放心?!毖Π椎溃骸袄詈嗉纫崖冻鲴R腳,其叵測之心必敗露?!?/br> “你待如何做?” “審?!?/br> 薛白只吐出一個字,干凈利落,簡促有力。 李林甫道:“本相亦無資格審訊太子?!?/br> “審李靜忠足矣?!?/br> “就在數日前,吉溫、楊釗才搜過太子別院,一無所獲?!?/br> 薛白當仁不讓,道:“吉溫審不出來的,我有信心能審出來?!?/br> 屏風后,李林甫卻毫無動靜。 薛白伸手一推杜五郎,將他往前推了兩步,道:“杜二娘被休,杜家卻未等到她回府,一個大活人由此失蹤;東宮遣兇徒夜闖杜宅,欲殺人滅口,證據確鑿。樁樁件件,皆東宮不法之事,五郎今日便是來報官的?!?/br> 杜五郎微微慌亂,下意識又去看側墻上的小窗。 薛白繼續道:“我聽聞右相修訂律法,擬《開元新格》十卷,重天下公義,因此勸五郎來相府狀告李靜忠羈留杜家二娘、并遣人至杜宅行刺,請右相執法?!?/br> “對?!倍盼謇蛇@才想起來道:“我來告狀,我是苦主?!?/br> 他從袖子里拿出狀紙,以雙手高高呈上。 “那本相只好親自受理此案了?!崩盍指Φ?,“喚楊釗來,再去打聽李亨去了何處?!?/br> “喏?!?/br> 兩名美婢領命退了下去。 薛白道:“右相,我還有一言相稟?!?/br> “說?!?/br> “如昨日所言,次次削弱李亨勢力而不能傷其根本,只會使其太子之位愈發穩固,但今日來的路上,我卻還見到有人捉拿了王脩己,只怕這只會讓圣人覺得,又削弱了太子勢力,對其更為滿意?!?/br> “夠了,你當本相是甚善人不成?敢日日在本相面前說情?!?/br> “并非說情,右相門下有些無能之輩好抄家、以此發家致富,不顧是否為右相招禍。我不同,我與李亨有大仇,腦中只想著如何能真正廢了李亨,報右相大恩。今他們越是緊逼,李亨越是謹慎,豈不聞鄭伯克段之典故?” 李林甫不語。 屏風后有婢女低聲解釋道:“是‘鄭伯克段于鄢’,出自春秋,講的是鄭莊公縱容兄弟共叔段,待其謀反,再行討伐?!?/br> 這般看來,這位右相似乎也沒太多文化。 “本相知曉!”李林甫傲然道:“當年本相助武惠妃廢太子用的便是此手段,可惜李亨太過懦弱?!?/br> 聽其語氣,并不忌諱,反有引以為榮之意。 此時正好有幕客趕到堂外,稟道:“右相,太子今日到興慶宮請罪去了,此時還跪在濯龍門外?!?/br> “李靜忠呢?” “并未隨行?!?/br> “右相,這正是審訊李靜忠的良機?!?/br> 李林甫道:“你可去訊問,但不可過了?!?/br> “右相放心?!毖Π椎溃骸拔遗c那些無能之輩不同,必給右相一個結果?!?/br> 他感受的出來,李林甫不喜歡他為人求情,卻有意縱容他與吉溫相斗,他遂干脆猛踩吉溫。 又細談了幾句,當門房來稟楊釗到了,薛白便告退,隨楊釗往十王宅。 這邊他們一走,中堂的小窗后有人走了出來。 “阿爺?!?/br> “嗯?!?/br> 這人卻是李林甫之子,李岫。 李岫行了禮,道:“孩兒以為薛白所言有理,阿爺久居相位,何苦四面樹敵,以至于枳棘滿前,萬一禍至,則滿朝群起而攻之,到時又為之奈何???” “閉嘴?!?/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