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唐華彩 第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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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是與常人不同?!倍盼謇刹挥筛锌?,問道:“我阿爺與大姐夫又吵了?真要和離?” 薛白反問道:“和離不好嗎?柳郎婿平日待你大姐如何?” “我不知道哎?!倍盼謇上肓讼?,最后撓頭,嘆道:“我就是覺得,大姐夫待我很熱忱。就像我本來不想去平康坊,但……唉!” “你想回報他的熱忱,做了些不愿做的事?” 杜五郎點了點頭,又想到了死去的端硯。 “你大姐幾歲?” 杜五郎數著手指默算了一下,道:“丙寅……二十又六,怎么了?” “再嫁不難?!?/br> 薛白方才有一瞬間想過,假若能成為太子連襟也是條不錯的出路,但現在這個年紀差太多了。 可惜了。 “再嫁?”杜五郎問道:“你也不喜歡大姐夫?” “有件事我一直覺得奇怪,柳郎婿與吉大郎認識嗎?” “是啊,他們能說上話?!?/br> 薛白問道:“那柳郎婿帶你去平康坊、遇到吉大郎、吉大郎找你麻煩,這都是碰巧嗎?” 忽然,前院傳來喊叫聲。 “這是朝廷命官的私宅!” “滾開!” 兩人轉頭看去正見一隊官差從前院如狼似虎地踹進二庭,并將跟在后面的門房喝退,個個兇神惡煞。 為首一人趾高氣昂,大喝道:“京兆府拿人!哪個是杜有鄰?” “長吏且慢?!比鸹琶s出來,客客氣氣喊道:“請到廳上看茶,可好?” “讓杜有鄰出來!” 那官差冷眼朝天,一把撥開全瑞的手。 幾顆碎銀便落在地上。 “何事喧嘩?” 隨著這一句話,杜有鄰從西邊書房中緩步而出,一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上還拿著一卷書,問道:“可是京兆府尋老夫?” “你便是杜有鄰?拿下!” 一眾官差徑直撲了上去,摁住了杜有鄰。 混亂中,書卷掉落在地。 “放開!有辱斯文……爾等可知老夫是何人?!” 全瑞沒想到他們真敢拿朝廷命官,忙上前去攔。 “不可造次,不可造次啊,長吏可知?杜家二娘子乃當朝太子良娣!” “拿的就是太子岳丈!” 只聽“鏘”的一聲,那官差拔出刀來,鎮住了還想掙扎的杜有鄰。 “都聽好了,杜有鄰‘妄稱圖讖,交構東宮,指斥乘輿’,由京兆府捉拿審訊,其余人等暫拘宅中,不得擅離!” 甫一聽得這罪名,眾人俱已被嚇得目瞪口呆。 盧豐娘從廳中趕出來,見此情形,驚得直接癱坐在地。 杜有鄰如喪考妣,嘴唇抖動,不敢再動。 全瑞臉色煞白,滿眼失神。 這一家本是清貴門第,今日什么都沒做,卻突遭一個晴天霹靂。 天大的罪名蓋下來,這宅院之中每一個人都逃不掉。 “阿爺!” 杜五郎眼看杜有鄰被帶走,下意識追了兩步,腳一軟差點摔在地上。 有人一把將他扶住。 他抬頭一看,看到薛白那張還顯稚嫩的臉,以及冷靜的眼神…… 第3章 北海如象 日已偏西,杜宅惶惶。 青嵐噙著淚,扶著盧豐娘在前廳緩緩坐下。 “怎會這樣?”盧豐娘哭哭啼啼,全無主見,抹著淚問道:“全管事,你說眼下該怎么辦?” 全瑞是久經世情的老管事,此時已成了杜家唯一的主心骨了,他沉吟道:“這天大的罪名……得趕緊通知太子?!?/br> “對,對?!北R豐娘忙道:“那快遣人去?!?/br> “全福,快去?!比疬B忙向他兒子吩咐道:“十王宅,太子不住東宮,去十王宅?!?/br> “欸?!?/br> 全福應了,馬上就往外跑。 “大娘子勿慮?!比鹧壑袧M是恐懼,卻還強自鎮定,道:“阿郎一向謹言慎行,說他‘妄稱圖讖,交構東宮,指斥乘輿’根本毫無根據!想來,等查明了就會放人?!?/br> 盧豐娘拍著心口,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br> 廳上忽然有人開口說了一句—— “官差剛才沒有搜查杜宅?!?/br> 眾人轉頭看去,只見說話的竟是才被收留三日薛白。 “你這小兒?!比鸬溃骸岸耪葻o‘圖讖’,亦無與人‘交構’之書信,更無‘指斥’之詞,有甚值得搜查的?” 薛白問道:“杜宅沒有證據,此事全管事知道,可官差怎么也知道?既然這樣,他們怎么敢直接拿人?” “這……” 全瑞轉念一想,喃喃道:“對啊,那他們也該清楚阿郎是冤枉的?!?/br> 薛白又問道:“他們拿了人,肯定打算定罪,但怎么定罪?” “如何定罪?”全瑞思忖道:“莫非是,今日設壇作法,讓宵小誣告圖讖了?方道長還在府上,得想辦法送走,再把那些法器燒了?!?/br> “不可?!毖Π滋嵝训溃骸八麄儧]有帶走方道長和法器,說明這些不是定罪的關鍵,我們如果主動掩蓋,反而顯得心虛?!?/br> “是啊?!北R豐娘泣聲問道:“一場法事,不至于吧?” “法事才剛辦完,一定不止這個原因?!毖Π壮烈髦?,問道:“杜家真沒有別的把柄嗎?” 至此時,眾人皆已止了哭聲、瞪大了眼看著薛白,驚詫于這個稚氣少年如此冷靜。 不僅冷靜,竟還敢質問主家,仿佛是負責此案的斷案官一般。 全瑞不由叱道:“你這小兒……” “就讓薛白參詳吧?!倍盼謇蛇B忙道:“他出身可不凡,往來的可都是貴妃、節度使這般人物?!?/br> 全瑞微微吃驚,這才點點頭,長嘆道:“阿郎雖為東宮屬臣,然不過虛職,平素連話都不敢與旁的官員多談,如何有甚把柄?沒有把柄!除了……” “除了柳郎婿?”薛白問道。 全瑞忽然打了個寒顫,反應過來,驚道:“果真是柳郎婿落了罪證在旁人手里?!” 這正是薛白剛才就打算問杜五郎的,柳勣帶其去平康坊一事是否有人故意為之? 顯然,任誰一看柳勣,皆知這是個志大才疏、容易被利用之人。 “太巧了?!比疣溃骸拔謇沙鍪虏痪?,柳郎婿上午才與阿郎爭吵過,下午便有人來拿阿郎,這般一看,官差來的也匆忙。定是了?!?/br> “不是那蠢材還能是誰?!”盧豐娘聽了,反而哭得厲害,大罵道:“我早便知道這狂生要害了杜家!我早便知道……嗚嗚……這禍害!” “大娘子?!比鸺钡溃骸傲尚鼋挥阳~龍混雜,得遣人去問問他是否落了把柄在誰手里……” 正在此時,有仆役匆匆跑回來,還差點在門檻上絆了一跤。 “不好了!全福剛出后門就被捉走了!” “什么?” 全瑞驚愕,終于亂了方寸。 “我們翻墻走?!毖Π追磻杆?,拉過杜五郎便走,“必須盡快找到柳勣、太子?!?/br> “我……我不知道太子住在哪啊?!?/br> “我知道?!鼻鄭沟溃骸拔以S娘子去拜見過太子良娣?!?/br> “快?!?/br> 青嵐趕緊跟上兩步,卻又回頭向盧豐娘問道:“娘子,奴婢去嗎?” “快去,讓五郎回來?!?/br> 然而,薛白已拉著杜五郎出了前廳。 青嵐一跺腳,匆匆追趕上去…… *** 薛白在心中算過,杜宅有一個大門、一個后門,西側門三個、東側門兩個,京兆府則派了二十人左右,守住這七個門可以,不太可能包圍院墻。 也許會有官差巡視,但他知道官府做事必定要走流程,所以得搶一個“快”字。 他先趕到前院馬房拿了條繩索,又到儲物房拿了梯子,折向后院,直接趕到第三進院東邊的假山附近。 這里離別的側門最遠,院外最靜,且容易翻墻。 “跟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