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軒手腕添了幾分力道，劍尖滲進皮rou沾上兩滴鮮血。趙陽只冷冷盯著他，兩人間的氣氛頓時陷入膠著。

    “他不過想解開心中疑惑，絕不會失了分寸。若是你貿然沖上去攪和他們，反而會令事情變得麻煩?！?/br>
    全身漆黑的家伙站在楊怡前頭，隨著她的腳步挪動身體，就是不肯妥協。

    當然，周子誠內心還是有些忌憚楊怡手上的毒粉，難得耐心的沖她輕聲安慰幾句。

    楊怡的驚怒神色終于緩和不少，淡定的瞥了眼還在那對峙的兩個呆木頭，慢慢向后退去。

    近些日子，程軒總找些借口賴在依山村，像個跟屁蟲一樣在趙陽旁邊忙活。雖然二人甚少交流，但楊怡能看出，他內心很尊敬趙陽，眼下突然拔劍相向，應該只是想逼他承認自己的身份罷了。

    不過聽他的口氣，趙陽似乎還是個反叛分子？敢在王權至上的朝代公然挑釁皇帝，還挺有魄力和膽識。

    “你是成心找死嗎？還是真以為我不敢殺你？再裝深沉，我這把劍可不是吃素的!”

    整張臉都氣成豬肝色的程軒，見趙陽故意將脖子往前探了探，慌忙將劍移開，咬牙切齒的怒罵出聲。

    “這柄劍曾斷過一回，當年我特意請來西域神匠把它重鑄。如今劍身上還有一條五寸長的縫隙，是你特意叮囑神匠要將它留住，你可還記得？”

    趙陽抬手將劍鋒推開，臉上掛起一抹微笑:

    “裂痕是你蛻變的象征，你想讓它永遠留在劍身上，提醒你今后該如何去做。而我已是死過一回的人，心性有變不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淡淡話語在程軒心里掀起圈不小的漣漪，望向趙陽的目光有些動容。放下長劍沉默良久，突然單膝跪地，沖他叩首:

    “屬下斗膽沖撞，還望主子贖罪?！?/br>
    莫名其妙的發展令楊怡一頭霧水，扭頭瞧了眼周子誠，見他僅露出的雙眼彎成了月牙狀，更是一臉懵逼。

    這群家伙剛才是在探討哲學嗎？劍跟人能有啥關系，咋寥寥幾句話就讓方才還兇神惡煞的程軒，忽然演起兄弟情深的戲碼。

    “程軒手里頭那把劍就是趙陽弄斷的?！敝茏诱\似乎看不過去，湊在楊怡身邊低語一句。

    “然后嘞？”楊怡顯然更懵逼了。

    “算了，當我沒說?！?/br>
    周子誠懶得再搭理她，上前幾步將跪在地上的程軒拉起。

    “有時間弄這些繁文縟節，倒不如干點實事。既然他想跟官府合作，你就把對外交接的任務攬下當贖罪好了。楊姑娘為人聰穎，說什么你就去做什么?！?/br>
    程軒條件反射的點下頭，忽然察覺到一絲不對，登時沖周子誠吵起來:

    “我一個大男人憑什么要聽她的使喚。再說了，我跟蒙古狗有仇，你又不是不知道，讓我低三下四的在他們面前伺候，你這么能說會道，你咋不去？”

    楊怡感知到不遠處投來的歉意目光，沖他苦笑下，默默將團棉花塞進耳朵里。

    一支由三十輛馬車組成的商隊，伴隨叮當作響的搖鈴聲，在北行官道上留下一排整齊的腳印。

    被蝗蟲侵襲過的地界，如今只剩下零星幾塊沒皮遮掩的木頭樁子，馬蹄踩在光禿土地，倒也小了顛簸。

    坐在馬車頂上的黃文哲，手里捧著個酒囊，不時扭頭朝商隊前方吆喝兩聲。

    “真沒想到，有生之年我還能碰見你這小子。當時程軒老弟說你一直跟在楊侄女身邊，我還以為他成心戲弄人，數落了兩句，結果差點沒挨了他的打?！?/br>
    黃文哲摸了摸大肚子，沖依靠在簾邊的趙陽開起玩笑。

    他與趙陽初次相識，已七年前的事了。彼時，他并非掌管七條商路命脈的行商，不過在毗鄰京都的小縣城安居，做點綢緞買賣。

    當時的趙陽可不是眼前這副獵戶行頭。而是身披盔甲、手握半人高的長刀，有匹紅棕戰馬在側，暴風雪下挺直如松，一站在那就給人強烈的壓迫感。

    “聽聞廉州府向來排外，沒有熟人打通關節連城門口都進不去。我們不想太引人注目，只得請你幫忙?！?/br>
    趙陽握著韁繩的手扭了下，馬頭立刻轉過個彎。同他靠在一起的楊怡，抬頭望了眼那搖搖欲墜的大肚子，不免替黃文哲擔憂起來。

    “咱倆好歹打了近三年的交道，真是一點面子都不給?！秉S文哲無奈的嘆口氣，將目光轉向楊怡。

    “廉州府的府尹叫丁巴爾，其jian詐狡猾程度雖不如裴勇，但也絕不是什么好人。想讓他賑濟災民，你們簡直在與虎謀皮!”

    楊怡本來打算用各種手段，威逼臨昌縣縣太爺安頓災民，可經周子誠描述，才知由于蝗災突發，臨昌城內也是自顧不暇。

    眼見從各地涌來的災民愈多，楊怡無法，只得將主意打在隸屬行中書省下的廉州府。

    她對這位姓丁的府尹并不了解，只記得是個派人強行壓下糧價的糊涂蟲。見黃文哲提及他時臉上滿是鄙夷，不禁有些擔憂。

    “這人最擅扮豬吃虎，表面看是個徹頭徹尾的白癡，背地里總弄出不少陰招。你們到時可要謹慎些，別被他騙得把自己的小命也搭進去?！?/br>
    黃文哲就像能猜透楊怡心事般，苦口婆心的勸告起來。

    楊怡心中小小的驚異下，旋即向他打聽起有關丁巴爾的事跡。

    “小至將新婚夫人娘家錢財詐取的一干二凈，大到陷害同僚入獄，自己頂替他的位置。就拿前不久他下的強制降價令來說吧，真是將老謀深算發揮至極?！?/br>
    黃文哲講的有些激動，干脆站起身，碩大的肥壯身體立刻從車頂墜落。

    “我在你們軍隊里混了幾月，這身肥膘可不是白長的!”

    在楊怡驚呼聲跳到車前的黃文哲，自豪的沖趙陽顯擺起來，楊怡險些被他擠出去，扒著車簾子暗罵兩句。

    “廉州府下八個縣衙，限價令一發，不少腦子活絡的都把他罵了個狗血噴頭，說他好心辦壞事。其實他們都會錯意了，那丁巴爾打從一開始，就想讓縣城里那些百姓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