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他是誰，只知道你在他面前就像個遇了貓的老鼠，恨不得跪地叫他一聲老祖宗!”

    “啪!”

    響亮的一記巴掌落在楊鳳臉上，縣太爺抖著身體朝她啐了一口。

    周圍幾個小聲念經的和尚頓了下，眼角頻頻往這邊瞄。

    “難道我說的不對嗎？李員外在你面前畢恭畢敬，被你搶了大半糧食連屁都不敢放一個，做老子的難道還不如自己兒子，你慫個什么勁？”

    楊鳳抹了下嘴邊血跡，揚起臉，恨恨得瞪向縣太爺。

    “哼，李員外不過一個沒落貴族后裔。本官乃朝廷欽命，在大事上自然不必懼怕?！?/br>
    縣太爺捻了捻胡須，臉上是少有的凝重:

    “但那個李凌云，他的來頭可不小，今后前途無量，本官是萬萬不敢先行得罪了他!”

    “不就是七歲那年患了頑疾，在床上躺了十幾年的癱子，能有什么來頭？”

    楊怡只當縣太爺拿話騙她，冷笑兩聲。

    李員外在臨昌縣扎根數十載，府上那點底細早被城中居民傳了幾百遍，李家獨子更是在街坊鄰居的盯視下長大，城內縣民無人不曉，還能講出什么。

    “這便是李家高明之處。你也不想想，李員外家境殷實，想在京都定居亦是綽綽有余，可他為何偏守在小小臨昌，還不是為掩人耳目、唯恐有人找李凌云的麻煩!”

    縣太爺見楊怡有些發愣，遂得意的背起了手，一字一頓道:

    “李凌云并非李員外親生，他可是京中某位蒙古王爺的私生子，這叫本官如何不懼!”

    “什么，王爺的私生子？那豈不是小王爺了？”

    聞言，楊鳳驚呼出聲，一時間連臉上疼痛也不顧了。

    她平生見過最大的官，就是數年前曾來臨昌縣視察的一名二品欽差。而那些真正的皇親貴族，豈是他們這種小民能見。

    如今一聽有個流落在外的小王爺藏在他們身邊數年，簡直又驚又氣。

    不過，細細深思，楊鳳還是覺得難以置信，顫抖著肩膀開了口:

    “就算你說的都是實話，李員外又怎會容忍繼承自己家業的并非自己親生，這些年就沒再生個孩子？”

    “誰讓李員外他自己沒用，幾十年也生不出個崽!”

    縣太爺輕蔑一笑，面色古怪的盯著滿臉震驚的楊鳳。

    而慘為他人口中談資的李凌云，此時正坐在楊怡家中，將茶杯舉在半空，嘴巴張的極大。

    “楊姑娘，你剛才所講果真不是戲言？”

    站在他對面的楊怡鄭重點了下頭，有些無奈的攤了攤手。

    “你是除我外第二個知道此事的人，跟他露出的表情簡直一模一樣?！?/br>
    “咳咳，你冷不丁說出即將有蝗蟲侵襲臨昌縣，換誰不得嚇個大跳。我猜第一個知道這件事的就是趙兄弟吧？”

    見楊怡面帶微笑的沖自己擺下手，李凌云眼神黯淡下，旋即猛拍起桌子。

    “看來我該即刻啟程回府，將消息通知給臨昌縣民?；葹目刹皇囚[著玩的，據史書所載，蝗蟲所經之地，但凡有實形的東西都會淪為它們腹中積食。有些蟲子甚至還會吃人!”

    話音剛落，李凌云朝楊怡一拱手，扯起皮裘就往屋外跑。

    不料，楊怡竟閃身至門前，擋住了他的去處。

    “我先問你，等到了城內你想怎樣做。是直接帶上李府家丁逐個敲門，還是站在城門口，大喊有蝗災要來?！?/br>
    “自是先稟報縣太爺，讓他及時引導百姓。怎么，難道在下說錯了？”

    李凌云見楊怡一臉惋惜的瞧著自己，摸了下鼻子。

    “且不說你剛因為我的事情得罪了縣太爺，就算他肯耐心聽你描述，你覺得他會為了不確定的事，大張旗鼓的引起全城恐慌嗎？”

    楊怡苦笑兩聲，伸手將李凌云扯到桌案前，從炕邊抽屜里拽出沓紙。

    “我好心派紅橋和村長去周圍村落，讓他們不要管田里長勢如何，先把它收割。雖然未提及蝗災之事，但我也表示會對他們損失的糧食進行補償。沒想到他們直接聯名跑到鄉長那把我告了!”

    背面帶有墨跡的紙展開，上頭密密麻麻的全是附近上千村民的名字。

    李凌云仔細的翻閱幾張，無語的捏了下眉心。

    “就連將地契押在我手里的村民，也有上百個死活不肯提前收糧，紅橋甚至被幾個惡棍打破了手臂，正躺在家里養傷。這還只是二十幾個村落而已，喚作整個臨昌縣，單憑你一人又能挽救多少?！?/br>
    楊怡頭疼的望著桌上那沓紙，見李凌云極為沉默，嘆著氣拍了下他的肩膀。

    “要怪只能怪我們力量太小，這場蝗災能有幾人躲過，就看天命了!”

    捏著宣紙的手微微輕顫，李凌云揚低垂下頭，睫毛上一片晶瑩。

    七日后，天空清明萬里無云。除了冬風有些刺骨，整個臨昌縣與往日并無差別。

    街頭小巷依舊布滿來去匆匆的百姓，商販店主的吆喝聲響徹不絕。

    站在花園小亭里的李員外，正吆喝著家丁將一袋袋糧食運往五丈高的地窖。

    而一身白衣的楊鳳，望著桌上的大紅喜袍，眼神呆滯。

    青禾村的田地里，幾個渾身濕透的男人正一下下用鋤頭掘地，不時互相調笑兩句。

    “那個蠢女人還說什么有蝗災，當時老子一腳就把她手踢斷了，要不然那幾個老不死的可不就信了她的邪？”

    露出半個肩膀的男人朝田里吐了口濃痰，嘿嘿笑道。

    “可不是，她又不是算命的，憑什么一句沒頭沒腦的話就讓我們將好容易用水澆出的苗苗毀了，我看那個叫什么姨的，八成是怕我們糧食長成，壞了她的生意吧!”

    “我可聽說，咱旁邊的東葉村全把麥子折了，這群煞筆，看他們到時候來求我們時，老子怎么玩他們!”

    幾個大男人拄著鋤頭嘻嘻曬笑，有個眼尖的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朝前頭走了幾步。

    “咋？你也跟東葉村的那群傻蛋一樣，魔怔了？”

    幾個男人見同伴行為怪異，笑罵兩句。湊過去時卻發現那人臉都綠了。

    “你們……你們看那是什么？”

    順著他的視線望去，有一團黑云從地平線升起，以令人咋舌的速度朝他們涌來，隨之而來的更是震耳的嘶嘶聲。

    “尼瑪!蝗蟲來了!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