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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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六局二十四司 游飛的一番話讓明寶清不由得重新審視起自己的這份差事來, 但工部歷來為六部之中最賤,沒有兵部的威武,沒有刑部的莊嚴, 沒有吏部的權勢, 沒有戶部的富庶, 沒有禮部的清閑。 匠人又為士人所輕賤, 工部官員從上至下都無法避免與工匠打交道,最末的小官甚至直接名為‘司匠’,再加上工部尚書陳鎮的出身, 工部有形無形間就又被貶了貶。 明寶盈身在戶部卻還替工部做事, 這在士人眼里也算個笑話了,但卻無人敢置喙一句,因她每次去禁苑的火藥監都是羽林衛牽馬來接, 著甲佩刀立在戶部官署正門口候著。 一點點的帝王權勢就可以令貴者賤, 令賤者貴。 軍器坊制弓.弩的劉司匠這些時日常去禁苑, 偶爾還與明寶盈同路, 他不會騎馬,所以只能是羽林衛帶著他一塊騎。 來接劉司匠的這位羽林衛是女娘,但長得很英氣, 不怎么喜歡說話, 上馬下馬都用動作來指代。 劉司匠起初沒看出來她是女娘,擱后邊坐得挺樂呵, 這一日好像是聽聲發現不太對,問了之后才驚覺自己這幾日都坐小女娘身后邊呢, 怎么說都不愿意上馬了。 不過明寶盈瞧見劉司匠時他正跟在馬兒后頭跑, 邊跑邊喊,“停, 停,我錯了,我要騎馬,喂,喂,看在我給你們辛辛苦苦改弓.弩的份上,等,等等我??!” “我不用弓弩?!蹦怯鹆中l說。 劉司匠叫道:“我知道你不用!你跟竇中郎將一樣,不喜利刃喋血殺人器,她喜歡用重锏,我給你做把鞍斧!怎么樣???” 羽林衛在東門口馭停了馬,等這劉司匠跑到眼前來,才道:“你給刑部做的骨朵我也要(帶鐵頭的木棍,刑杖用)?!?/br> 劉司匠扶著膝蓋喘了半天氣,正從羽林衛的馬背上瞥見明寶盈,抬手揮了揮算打了個招呼,又道:“行,行,姑奶奶,你們說什么就是什么啊,往后別跟我打啞謎了啊。改大改小改重改輕,您說了算!” 東門外還有一個熟人——崔四,她正跟在崔司記身后,看樣子是要隨崔司記一起進宮。 人還是那個人,可眼神卻大變,像是熬過了十幾年的歲月。 崔四也看見了明寶盈,但她只是點了一下頭就收回了目光,兩人間沒有任何的交談。 崔司記側眸瞧了一眼,恰見明寶盈收回目光去馭馬,就問:“明三娘子與你是同窗,是與你不大和睦嗎?” “我與她姊妹二人都有些過節,我不討厭她,不過她應該不喜歡我吧?!贝匏妮p聲說。 崔司記道:“自重者人恒重之,自輕者人恒輕之。你不必再行那自輕自愚之事了,后宅方寸地,金窟鳥籠般,在那種地方活著,心胸一日比一日恣閉,不是被調教得奴顏婢膝,就是似你嫡母那樣,眼睛只看見哪個妾室的肚子又大起來了,哪個妾室頭上又戴了一支紅寶的金簪?!?/br> 崔四沉默著,一直都不曾說話,直到她們走進了宮墻,看著長長的宮道上有一堆一堆的枯黃落葉,宮婢們退立兩側,恭聲向崔司記請安行禮。 “皇宮也是方寸地?!贝匏暮鋈徽f。 崔司記腳步一頓,側眸看她。崔四并不躲避她審視的目光,只是抬首看了眼頭頂的天空,又轉眸將她收進眼底。 這小女娘有一雙微微上斜的眼睛,若想要擺出一副刁蠻愚蠢的樣子來,這雙并不算太美的眼會令她事半功倍。 但她的眼睛也有意思,是會做戲的眸子,眼神時深時淺的,淺時一眼就能被人看到底,而深時,就像現在。 如果她自己不想再騙自己的話,那誰也騙不了她。 她看透了嫡母的色厲內荏,看清了父親的冷酷薄情,看清了姊妹的無奈愚昧。 祠堂里每一個饑寒交迫的夜晚,她看清了自己的軟弱和無能,甚至在種種夢魘幻覺中看穿了自己的祖父。 那個蒼老清癯、詭異長壽的一家之主,那個連帝王都要與之小心斡旋的兩朝權臣,那個從沒有正眼看過她的祖父,其實說到底,也就是一個畏懼死亡的糟老頭子。 床榻上那些花般模樣的小妾,湯盅里那些氣味腥膩的深紅rou塊,還有長姐搭在祖父肩頭的那只手,豐腴柔嫩,像是隨時都會從那身光滑的深黑絲綢上滑下去。 這個噩夢讓崔四驚醒過來,在死一般的寂靜中劇烈嘔吐起來,胃里什么都沒有,酸水反反復復侵蝕著她的喉嚨,讓她原本尖細的嗓子,變得有些啞。 崔四差一點就要完全屈服,饑餓太可怕了,她本來會爛成一團可以被重塑成任何模樣的泥,但因為這個噩夢,她突然地從混沌中清醒了過來,就在這時,崔機死了,予她骨血的人又死了一個,而這,居然帶給她一點自由。 崔四徹底從祠堂里走出來的那一日,是崔三將要遠嫁揚州 的時候。 崔三提的唯一一個要求就是解除崔四的禁閉,除了這一項之外,婚禮的規模,嫁妝的多寡,她沒有過問一句,聽到因為倉促和種種忌諱而要做的讓步和委屈,崔三統統平靜應好,然后看向崔四,笑了一笑,道:“這些都是不要緊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