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
林朽咋進去的,不太記得了,好像是翻墻,翻到柴火堆上,滾下去的。 他把西屋收拾了一下,倆老人的東西都搬過去了,自己的騰挪到東屋,燒炕睡。 小時候不喜歡睡炕,熱,睡醒了流鼻血,長大了,抗造了,睡一宿起來也沒見啥事。 林朽買了兩卷膠帶,把之前窗戶上透風的塑料膜重新粘固一遍,每次他進東屋都覺得漏風,喊孫芳芳粘就是不粘,什么都對付。 他正撕膠帶呢,嘴里咬斷一塊,呸著吐掉。 門突然被推開,“哥!” 一聲喊出來,接著哇哇的哭,邊哭邊沖進林朽懷里。 林朽踉蹌一下,撕開的膠帶粘到林喬一幾根碎發,他有點不敢動,林喬一見林朽沒推開她,抱得特別緊。 “哥,姥姥姥爺沒了這么大的事,你都不跟我們說。我給你打了一萬個電話,怎么就是不接呢,我都要報警了。哥哥,你是不是很難過,你也哭吧?!?/br> 她說到這兒抬頭,頭皮一陣刺痛,“啊……” “別動?!?,林朽在數,有幾根頭發,膠帶上粘住的密度不大,但都薅下來肯定很疼。 林喬一還不知道發生什么,手往腦頂摸,“啥啊,什么東西別住我頭發了?” “別動?!?/br> “我不動我不動,到底啥???”她手就護在腦袋兩側,痛感明顯不來自同一片,她也不知道該往哪摸,況且林朽不讓她動,她真的不動。 林朽有點后悔沒買剪刀了,一時間也想不起來家里那把舊剪刀在哪兒,“你,頭發還挺多的?!?/br> 林喬一反正也不能動,干脆把臉埋在林朽胸口,“那當然了,我每周去養護呢?!?/br> “養護的話,掉了也很快能長出來吧?!?/br> “是啊,女生都經常掉頭發的,但還是很多,長得特別快,去理發店都要打薄……?。。。。。?!” 林喬一捂著腦頂從林朽懷里撤出來,這會兒的眼淚已經分不清是哭的還是疼的??吹搅中嗍掷锏哪z帶就明白了,她過去拿起來看,“我的頭發,哦,朱迪,露比,我的亞達西……” 頭發還有名字,林朽淺淺笑,扽掉那一截膠帶,給她了,“尸體你拿走吧?!?/br> 林喬一撇著嘴,對著林朽貼窗戶的背影一頓空氣炮拳。 她幫凳子上的林朽遞些東西,到整扇窗戶貼好,林朽從凳子上下來,把凳子歸位,林喬一始終在距離他兩個腳步的身位處。 林朽突然說,“你可以當演員?!?/br> 演員,林喬一從小的夢想就是當演員,表演班老師讓她演小話劇《驕傲的孔雀》,她本色出演,實在沒難度,就不喜歡了。 可林朽一說,她眼睛一亮,“真的嗎?你是覺得我長得好看?我哥也說我好看,他總帶我去拍各種寫真照片,不過他離開之后我就沒有拍過了。哥你拍過寫真嗎?你啥時候有空我約個私拍給你拍好不好?正好冬天下雪,又好看,我覺得你穿那個……” “噓?!绷中嗍持肛Q起。 林喬一捏住嘴巴,雙眼無辜眨眨。 “我是說你剛才的哭戲,特牛逼,我都信了?!?/br> 說完人就往廚房去了,林喬一跺腳,“我不是演的!我只是情緒來的快去的也快,我以前都沒有姥姥姥爺,那姥姥姥爺現在都不在了我就是很傷心嘛。你又什么都不跟我說,我還得去你們班主任那兒打聽……” 林朽回身,手指點她。 林喬一抿嘴閉掉。 “什么是私拍?錦城有嗎?” “肯定有啊,你感興趣是不是?我給你約一個,到時候咱們就去……” “沒興趣?!?/br> 林朽又打斷了她,人進了廚房,林喬一小步騰挪,往他旁邊湊,“你要做什么?” 林朽拿暖爐上的水壺倒水,熱氣熏上來,“喝水?!?/br> “我也要喝?!?/br> “沒杯?!?/br> “我用你的?!?/br> “不給用?!?/br> “那我用碗總行吧?” 林朽倒完一杯水,正要說‘沒碗’,林喬一不知道從哪兒端了個碗已經遞到林朽眼前了,長睫忽閃著,林朽沒招,給她倒了半碗。 就見她雙手捧著,小臉埋進去,再出來睫毛就濕了,她轉成一手端碗,肩臂齊高,“哥,你看我像不像梁山好漢?” 林朽凝住那只碗,無形呵斥,你敢摔我碗! 林喬一有被威懾到,乖乖端好,小口吸溜著喝,不敢摔不敢摔。 林朽笑了一聲,氣聲,從齒尖溢出來,林喬一掀眼皮瞄他,也偷偷的笑。 她來,就是來逗他開心的嘛。 “喝完就回去,以后不要再來這,讓你媽知道不好?!?/br> 林喬一都懂,點點頭,“哦對了,千禧今早給我發消息,問我要你家地址,那肯定是要來找你嘛。我還以為她不關心你呢?!?/br> “你給她了嗎?” “沒呢。我哪能讓她搶我前頭啊。額……要不現在告訴她?”說著騰出一只手掏手機。 林朽穩住她手肘,“不用了,明天上學就見到了,別把這兒的地址告訴她?!?/br> 林喬一看了看四周,這房子其實不舊,林百萬的爹媽去世之后,孫芳芳第一件事就是把原先的土房推了,蓋得現在這個磚房,雖說也有二十多年了,但相比起同村其他的房子,著實好上不少。 千禧雖然不太打扮,不會特意買些潮服穿搭,但單品的價格都不菲,不是小縣城普通家庭承受的住的,所以林喬一大概知道林朽憂慮的是什么。 “知道了。所以你明天要回學????” “嗯?!?/br> “太好了?!绷謫桃晃杖?,欣喜無法言表。 “有這么高興?” “高興?!?/br> “高興啥?我又不跟你一個班,一天見不著幾次,我回不回去能怎么?” “怎么見不著幾次?我每節課下課都能看到你,算下來,一天能見八九次呢?!?/br> 林朽無奈搖頭,“知道的我是你哥,不知道的以為怎么回事呢?!?/br> “你承認你是我哥了?” “沒承認?!?/br> “你就是承認了?!?/br> 林朽不跟她爭,見她剩半碗的水放在臺面上,“再兌點熱的?” 林喬一擺擺手,“喝飽了?!?/br> 她沒說,那水有股子生味,雖然燒的guntang,但鐵壺的銹澀味也都燒進去了,如果不是林朽給她倒的,她一口都不會喝。 * 千禧早自習到的很早,給時宋發了幾條消息,她手術日子重新商榷了,約摸就在這周周中,這是從時宋mama那兒打聽來的。 她抵達北京,回醫院,都是時宋mama告訴她的。 時宋沒再回過她任何一條消息,就好像她沒回來過,沒找過千禧,什么都沒發生過??伤执_確實實發生了,所以千禧只當是時宋害怕手術,心情差,不想說話。 期間她有聽到走廊里傳出林朽的名字,又聽到老楊的聲音,那他大概是被老楊截胡去訓話了。 林朽回來,是在上午大課間。 小雪連下了一個周末,還是累積了不少的,大課間被利用來清雪了。不分學年,自己班清自己班的位置,cao場以外的位置按分擔區劃給高一高二兩個學年。 學生們總念叨,升了高三就一點好處,不用死冷寒天掃雪了。 可真升了高三,好像也沒逃過啊。 五人一組,三個男生戧雪,千禧跟另一個女生負責把雪掃成一堆。女生的工作相對清閑,大半的時間都是立著板鍬等,千禧有點心不在焉,總往教學樓方向瞥。 女生問她,“千禧,你是冷了嗎?沒多少了,要不你回教學樓暖和一下?!?/br> 千禧回神,“沒?!彼P起一鍬雪,揚到雪堆上。 女生說,“那就好。我們比他們都快,清完要不要去食雜店喝點熱的?” 千禧直接拒絕,“不了?!?/br> 女生并沒有懷揣任何不滿,依然問她,“你急著回嗎?那我帶給巧克力奶給你吧?!?/br> 千禧猛然想起時宋遞上來了那杯奶茶,走了神,女生在她眼前擺了擺手重問了一遍。 “不用了,謝謝?!?/br> 女生笑笑說好。 這天是真的冷,下雪時沒覺得,雪一停,溫度沒見得下降多少,但體感上就是更凍人了。 他們這一片清好,仨男生收走兩個女生的工作送到指定位置,就解散了。 全副武裝的千禧進了教學樓才將帽子摘下,剁了剁腳面上的雪,緩步上樓,邊走邊翻看發給時宋然后石沉大海的消息。 一條都不回…… 千禧嘆口氣,進了教室后門,她位置上坐了人,準確說那位置不是他的,就是坐著的那個人的。 林朽嘛。 他趴在桌子上休息,不知道睡沒睡著,千禧后撤了半步,等班里陸陸續續又進了幾個人后才進去。 林朽被他們挪動桌椅的聲音吵醒,有人詫異林朽回來了,遠遠問上幾句,林朽說嗯,家里有點事,處理完了。 千禧也在這時落在林朽身側,剛要說讓他往里挪一個,林朽自己就躥進去了,沒給千禧開口的機會。 接下來一整堂課,倆人都沒說話,眼神也都刻意不往對方那側掃。 這感覺特別不好。 明明前兩天還纏綿在一起,千禧有在思考,趕走林朽,是不是真的傷害到他了。 她想問想說點什么,偏有一只無形的大手箍住她的口。 還是林朽先說話,“我手機呢?” “不知道你今天來,明天拿給你?!?/br> * 最后兩節課是老楊的,她去開考務會,所以改自習了。 這功夫不少人已經開始搬書去走廊,千禧上個廁所的功夫,自己東西都被搬的七七八八了,余下的都是需要帶回去復習的。 林朽那兒還有半摞,正搬起要出后門。 與千禧擦身而過,千禧后知后覺喊住他,“還有嗎?”還有書要搬嗎? 千禧和他都知道,沒有了,但林朽沒答,千禧也就不想管了。 第二節自習開始沒幾分鐘,教室籠罩在翻書頁的沙沙聲里,日光燈管的白光映著三十個低垂的后腦勺。 一聲尖銳突然劃破寧靜。 “千禧!” 千禧循聲看向后門。 林喬一百分之一萬是因為對上了林朽的眼神才收斂的,她整張臉都不忿,大步走到千禧身邊,“跟我出來?!?/br> 千禧蹙眉,警惕,“抽什么風?” 眾人視線紛紛掃過來,林喬一一句,“看什么看!”,原路打回。 “跟我,出來?!边@是對千禧的。 千禧只覺得影響到大家自習了,有要起身的架勢,林朽按住她手腕,眼神在林喬一臉上,“就在這兒說?!?/br> 林喬一在林朽面前開不了口,她問千禧,“會打網球嗎?” 哪跟哪啊,千禧直說,“不會?!?/br> 林喬一突然提高本就不低的音量,“羽毛球總會吧!” “你想干嘛???” “晚上放學,我約你?!?/br> 千禧白她,“明天考試!” “那就考完試,我約你?!?/br> 林朽出口試圖制止,“喬一?!?/br> 林喬一,“哥你不要管?!?/br> 千禧說:“再說?!?/br> “你不來會后悔的!” “那就后悔?!?/br> 林喬一氣死了,“考完試我來找你,你要是躲著不見我,我就讓所有人知道時宋的秘密?!?/br> 截止到這兒,林朽才繼手機的話題后跟千禧說了第二句話,“寫你的,別理她。晚些我去問問她?!?/br> “不用你管?!?/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