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偶(5)艾布納警長
圖比斯山高約兩千米,形似一塊漆黑的巨獸俯臥于海岸邊。 它的山脊蜿蜒,如同脊椎突起,靠近海崖的部分更像獸顱,峭壁陡直,常年潮濕苔蘚密布。 整座山被茂密的針葉林所吞沒,仿佛一旦踏入,就再無退路。 二十年前,這座山曾頻發墜崖事件。自那之后,政府設下封鎖線,崖邊部分掛著銹跡斑斑的“危險”警告牌。 但封禁從來擋不住獵奇者的腳步。小鎮雖然不算旅游景點,卻在地下探險論壇上赫赫有名。更甚至有些瘋子視圖比斯山為最后的禁地。 克拉維納鎮,依山臨海。鎮子里流傳著一個古老而模糊的傳說:公元前,波斯帝國的一支艦隊在暴風中偏離航線,誤入此地。艦隊消失無蹤,只留下地峽兩側的殘骸和一串無法解釋的祭祀遺跡。 艾布納警長并不迷信。 但當他站在尸塊發現的森林邊界,潮濕的風裹挾著腐臭與海鹽味拍打過來時,他感到后背一陣陣發涼。 根據艾薩克與懷爾德的口供,他們在下山途中偶遇一處奇異的踩踏痕跡。 泥土被反復碾壓,雜亂卻有方向感。 循著那條小徑進入,最終在一片倒塌的松樹林深處,發現了一只完整的女性斷臂與一只手掌。 皮膚蒼白,指甲里帶著干癟的泥土和金色的頭發。斷口平滑,帶有細小的齒狀鋸痕。 斷掌的五根手指被強行掰開,一根手指落在一旁,骨節分裂,上面有常年佩戴首飾的印記。 更糟糕的是,當艾布納帶人返回現場調查時,那片“踩踏區”已經被徹底清理,連最輕微的泥痕都消失不見,仿佛從未存在過。 別墅,書房。 伊娃靠在沙發上,指尖冰涼,發絲濕漉漉地貼在鬢角。 那種莫名的頭痛仍在陣陣襲來,仿佛有無形的細線,正緩緩地穿透她的顱骨,將什么東西一點點地縫進她的腦海。 她的眼角因過度緊張而溢出生理性淚水,蒼白的臉色像一具尚未完全冷卻的尸體。 干裂的嘴唇微微顫動,在場所有男人都能感到她那種近乎病態的脆弱。 馬什正坐在書桌前,接著一通來自市政廳的加密電話。電話那頭的低語斷斷續續,夾雜著時不時的噪聲,像是老舊留聲機里卡頓的低語。 他本應專心應對,但目光卻一次次不自覺地投向伊娃,眉宇間壓抑著不安。 而艾布納警長,在這壓抑的書房中頻繁踱步。木地板在他厚重的靴子下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 他的右手反復摩挲著腰間那柄上膛的格洛克,視線則有意無意地掃過四周。 他低聲咳嗽兩下,走向伊娃,試圖掩飾自己的緊張。 “小姐……?”粗糲的嗓音帶著一絲沙啞,仿佛有人用砂紙反復摩挲著聲帶。 伊娃看似神游天外,實則心思都放在了眼前的警長身上。 艾布納穿著一件褪色的皮夾克,袖口破損,露出蒼白的手腕。 腰后別著的手槍和微微探出的警徽,如同他此刻唯一能證明自己身份的防線。 伊娃試圖調整表情,勉強擠出一個脆弱又得體的笑容,盡管干裂的嘴唇已經因為過度摩擦滲出血絲。 “警長,有什么……我能幫您的?”她的聲音低到幾乎聽不見。 艾布納微微松了口氣。那雙綠色的眼睛在昏暗中依舊銳利,“是的,小姐。我想,您可以幫我解答幾個……簡單的問題?!?/br> “我?”她下意識地后仰,“可是……我今天一整天都待在屋里,沒離開過……” 警長沒有立刻接話,而是短暫地閉了閉眼,像是在權衡什么。 顯然,他不愿意在這個滿是旁人的房間展開更深入的對話。 繼子保羅與那兩位朋友正坐在不遠處的角落,神情明顯不安,尤其是保羅。那雙淺棕色的大眼睛頻頻偷瞥伊娃,眼底掩飾不住的焦慮與某種復雜的情緒交織。 伊娃看懂了。于是她站起來,輕聲道:“警長,也許……客廳更合適談話?!?/br> 艾布納點點頭,跟隨她走出書房。 那三人圍坐在靠門小桌旁,懷爾德距離門邊更近。 途經門口,伊娃微微側身,不小心輕觸到了懷爾德垂在耳邊的銀質耳環。 銀光在昏黃的吊燈下閃爍,伊娃的眼睛無意識對上了懷爾德陰暗的綠瞳,她皺皺眉,轉身離去。 身后的懷爾德望向她的背影,嘴唇動了動,卻什么都沒說。 客廳。 他們面對面坐下。艾布納目光在室內游移。 這個房間的裝潢太過講究,哪怕昏暗依舊能看到每一處都經過精心布置。 壁爐上方掛著一副巨大的油畫。畫面中央是一具看不清臉的人形,四肢被縫合成詭異的姿態,背景是被烈焰吞噬的圖比斯山。 艾布納沒有表現出太多情緒,只是聲音變得低沉,“小姐……您對艾薩克和懷爾德……了解多少?” 伊娃皺眉,“警長……你是懷疑他們?” “不……并非懷疑?!卑技{立刻擺手,頓了頓,“他們是現場第一發現人,出于程序,我們需要確認他們的身份和背景?!?/br> 伊娃緩緩點頭,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膝蓋的蕾絲邊。 “他們……是保羅的朋友。準確來說……兩個月前....哦不對....”她低頭頓了頓。 “是的小姐,兩個月前高中畢業考試結束,畢業生被要求離開學校,”艾布納停頓片刻,“你的意思是他們是保羅帶來的嗎?” 伊娃搖頭,“警長你誤會了,出發的提議來自艾薩克……他是那種……熱衷于戶外探險的人?!?/br> 艾布納記下這些,眉心輕皺。 對話中,他起身走向客廳一側的透明玻璃收藏柜。柜門半開,里面陳列著各式獎章、高腳水晶杯,還有縮在角落的一排人偶。 艾布納腳步頓住。 那些人偶高約一尺,膚色蒼白得反光,細節逼真,血管、指甲、睫毛都纖毫畢現。 每一個人偶的眼珠似乎都用透明的玻璃材質精心雕刻。透過玻璃,似乎能看到瞳孔里隱隱有血絲在游走。 “小姐?!彼吐?,“這些……人偶?” 伊娃平靜地回應:“家族收藏。買下這棟別墅的時候它們就在。曾經擺滿了這個巨大的收藏柜,后來實在是太擁擠,我們也需要使用這個柜子,保羅和我就各自拿走了幾個放在自己的房間里?!?/br> 見艾布納面色猶豫 ,又補充道,“有什么問題嗎警長,他們只是一些古董?!?/br> 警長沒有說話,只是目光在那排人偶上停留良久。那種詭異的熟悉感如影隨形,但一時又找不到源頭。 最終,他輕輕合上柜門。 “也許……只是我最近太累了?!卑技{自嘲地笑了笑。 他轉身準備告辭。 “我們會繼續調查。小姐......先生,稍后如果有需要,我會再來打擾?!?/br> 話音剛落,正巧馬什走出書房,聽到“再來打擾”幾個字,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他攬住伊娃,語氣里帶著一絲酸意,“劇院沒去成。別擔心,他們下周才離開。到時候我會帶你一起去看他們的最終演出?!?/br> —————— 猜猜猜大作戰: 誰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