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賜公主宅邸,不論在哪國,都是等公主年滿及笄出宮婚配時,才賜予府邸,準予分府別居。 幾百年來,只晉昭公主這一例出生即賜府。 茗生的父親趙京恒通宵百事,上至前朝陰私下至百姓日常,他作為趙京恒的兒子,去李緒身邊做護衛前,都跟著父親學習掌握這門技藝。 八歲生辰,正值晉昭公主年滿十五隨軍出征,父親讓他了解這位整個大磐出現過所有國家中唯一一位披甲上陣的公主。 細數能叫得出名號的公主,無一不是作為皇家‘禮物’、‘象征’,在各國皇族需要時以和親之名得以獲得一個‘無私無畏’的忠名享譽后世,只她最為特別。 十二歲到李緒身邊時,茗生便將這位公主與自己守護的被欺壓得毫無出頭之日的皇子做過對比,那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公主與憫宣太子、永宜公主乃一母同胞,同出中宮。三兄妹感情甚好,其中較于永宜公主,公主與憫宣太子感情最好。不過值得一提的是,同為中宮所出,皇后不喜晉昭殿下整個云人人皆知。所以她幼時幾乎住在東宮,昌寧帝起居的露華殿又或在太后的永孝殿,時而在晉皇的珍淑妃宮里?!?/br> 總之沒有在母親的懷里待過一日。 李緒掩在青紗后的眼瞼微垂,內里冷笑一聲,這世間不配做母親的人絕不是屈指可數。 “帝王家沒那么多親情可言,只要晉皇喜愛,她的地位不會因母親的厭惡受到任何影響?!崩罹w說,“她至少還有父親、祖母、兄姊的關愛照拂?!?/br> 他除了自己,什么都沒有。 某一刻,李緒陰暗的想,或許她的父親、祖母、兄弟姊妹對她也只是基于利益才對她那么好。 茗生接下來的話毫不留情的擊碎了他陰暗的猜測:“昌寧七年,西佑進犯北晉,晉節節敗退。西佑那老皇帝主子應該有所耳聞,男女幼皆不忌,當時就讓晉皇送他最愛的晉昭公主前去和親,晉皇自是不愿,后來不知怎的,和親變為以憫宣太子為質。我聽府里的jiejie說,是憫宣太子自己提出替妹前往?!?/br> 他滔滔不絕的說著,未曾察覺李緒的頭朝院門的方向偏了偏。 “昌寧十年,憫宣太子卒于西佑,北晉皇宮上下悲慟,唯有被憫宣太子如珠似玉護著的meimei不掉一滴眼淚,去靈堂守靈也不愿,隔日便向昌寧帝請令為兵離宮習武,因此被冠上冷血。昌寧十五年入軍營,從小小士兵做起,累計軍功,成為北晉女將,掌女子軍隊赤火。為兵九年,昌寧二十四年回都辭官?!?/br> 茗生合上做記錄的冊子,對李緒說:“剩下的事,主子都知道?!?/br> 憫宣太子自己提出替妹去西佑為質。 比起年幼尚稚的公主,西佑更愿意拿捏已經名滿三國的憫宣太子。 李緒站在老槐樹的樹蔭下,伸出手觸碰到些許陽光。 憫宣太子之死,這里頭,有多少北晉朝堂的陰私? 憫宣太子就是容清樾卸去軍職的原因。 因為國弱讓哥哥代替自己死在異國,所以習武從軍;又因為哥哥,放棄用近十四年光陰得到的東西。 她的一腔沸騰的血,居然因為靈堂小事,就被看作冷血。 著實可笑。 容清樾找他從不帶隨從,這次來也靜悄悄。 茗生講完驀然抬頭,與站在門欄旁的人對視一眼,嚇一跳,回過神來行禮:“殿下安?!?/br> 容清樾頷首,跨過門檻進去。茗生很快搬了一把椅子出來。 她沒坐下,目光落在放在花壇上介于光影間的琴,抬眼時李緒已側過身來:“殿下?!?/br> 容清樾問他:“我有一位堂妹近日成婚,你可想同我一起去?” “我可以去?!彼恢螘r往陰影里退了一步,光束穿過凌亂交錯的葉隙,落他眼紗,“不過——一個面首,殿下拿得出手嗎?” 譏誚意味明顯。 李緒在府里待了兩個月,零散算來她與他相處的日子也不過十幾日,他說話從不中聽,她也形成習慣,不再為此惱怒。 “如何拿不出手?”她平淡的回:“外人眼里,你在我府里備受寵愛,是個地位極高的面首。怎么,緒公子如此不自信,覺得自己拿不出手?” 他成為面首留在公主府,府里上下均不知該如何稱呼。他是皇子,但在北晉畢竟是質子,以殿下稱,冒犯了真正的主子。幾番糾結下,拜托殿下身邊的菡萏姑娘去詢問李緒,李緒對稱呼不是很在意,畢竟他未不被人以殿下稱。茗生覺得李字太普通,便讓他取了緒字,加公子稱,以緒公子為呼。 府里上下百號人,過半都呼過他‘緒公子’,卻頭一回聽見容清樾叫他。 ‘緒公子’三個字從她口中吐出,說不出的勾人心魄。 李緒凝了凝神,心道,他欠她諸多,便陪她走一遭,以作還情。 他正要應下,容清樾仿佛洞悉他的心緒,道:“我來問你,不是要你還人情。我救你是要你還我,就算要還你也還不起。公主府就這么大,怕你住久了百無聊賴,帶你出去走走。若你介意面首這層身份,外面的確也有諸多難聽的話,不想去不必勉強答應,否則你去了也不痛快?!?/br> 徐徐清風裹挾夏日的熱浪還有她身上清新的花木香撲面而來,李緒迎著風,寬袖落下遮住的手蜷起。 他不知該如何與她對話,他所以為的她讓他陪她去,不過是為了利用他備受寵愛的面首身份,去氣那個曾經愛慕過她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