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他當然知道,陛下哪里還有力氣過目。 果然,皇帝扯著一絲笑意,揮了揮手。 “朕哪里還看得清這字,眼前都濁了?!?/br> 他顫顫巍巍起了起身子,勉強才將那方御印攥在手里。 “也罷,你這孩子,最是重這些儀式,你的任命旨意,朕親自給你蓋?!?/br> 只是那渾濁的一雙眼,瞇成條縫也看不清那密密麻麻的小字,他憑幾十年來的感覺摸索一陣,將御印懸在了落款的上空。 “可是這里么?” “……回陛下,是?!?/br> 江淮之逼著自己開了口。 “這幾十年,還是沒白干啊?!?/br> 皇帝笑呵呵的在那圣旨上落了印,才重重躺回床上,呼出一口氣。 “愿我大靖,千年萬年,長盛無息?!?/br> “愿我大靖,千年萬年,長盛無息?!?/br> 江淮之微微低眸,將那話復述上一遍,方緩緩把那道旨意收回手中。 圣旨已成。 從他念出圣賢書上的第一個字開始,他從來沒想過,假傳圣旨這樣的不忠行徑,會發生在他自己身上。 “你去吧?!?/br> 皇帝闔了闔目,似乎是在靜靜等待那一刻的到來。 “記得,照顧好景兒?!?/br> “臣...遵旨?!?/br> 將那道圣旨收入袖中,江淮之慢慢起了身,朝著那盡忠了二十余年的天子,又深深拱手行了一禮,用最全的禮數,緩步退出了寢宮。 瞧見他從里間出來,余公公匆匆迎上來,引了他到角落處說話。 “大人可拿到旨意了?” “……嗯?!?/br> 江淮之面上看不出喜怒。 “承蒙陛下器重?!?/br> “雖說帝師大人與皇后娘娘皆不滿于您,但陛下心中,還是傾向于您的?!?/br> 余公公笑著拱拱手。 “這是天大的圣恩啊,好在一切都塵埃落定了?!?/br> 他微微抬頭,熾烈的天光刺得他眼睛生疼,也驅散了他眸中揮之不去的黑霧。 到散朝的時辰了。 是啊,一切都塵埃落定了。 一切都來得及。 “我該走了?!?/br> 他溫了溫聲音。 “多謝公公照拂,江某定好生相待?!?/br> “大人哪里的話,您快些出宮?!?/br> 余公公朝著宮外的方向,揚了揚手中拂塵。 “今日宮中有大事,大人就先不要在這里待著了,以免被人瞧見了徒增變數?!?/br> 江淮之微微皺眉。 “什么大事?” “不瞞大人說,大人想必...自己也看到了?!?/br> 眼見著四周無人,公公壓低了聲音。 “陛下此狀,與回光返照無異,最多怕也只是今晚,可陛下臨終前唯一心愿,除卻大人您,便是瞧著太子殿下成親?!?/br> 他心中忽然就有些不好的預感。 “何意?” “皇后娘娘為全陛下心愿,將太子殿下的婚事提前了一日,算算時辰,眼下那婚車,應當已經去相府迎了?!?/br> “為何不早說!” 江淮之幾乎下意識怒吼一聲。 “這……” 余公公也覺得無辜了。 “這與大人也沒關系呀,大人趁著早朝,拿到這任命的圣旨,不就可以了嗎?” 不能。 不能讓柚兒上了那婚車! 顧不上再喚人來取馬車,江淮之揣好袖中旨意,迎著驟然四起的狂風,邁開步子直直朝相府跑去。 第46章 相府門前是一派喜氣洋洋,牌匾上的大紅綢花高高掛起,自兩側檐角又垂下來兩方綢帶,孩童嘰嘰喳喳地圍在門前,吵著要小廝手里的喜糖。 江淮之費力擠進去時,鞋底早已沾滿了花童沿街灑下的花瓣,不用想便知,那游街的花車,當是已經出發了。 怎會這般突然。 也難怪柚兒半晌沒個信! 他心里急壞了,目光所及之處卻無一人識得,似乎叫得上名字的人物都跟著花車走了,留下的不過是一些末等的丫鬟嬤嬤。 “太傅大人在找jiejie嗎?” 身后驀然傳來一小聲呼喚,他匆匆轉過身,只辨了一瞬,便認出站在系滿金流蘇紅紗幔樹下的,是那日香市上的一個符家旁支。 “我在?!?/br> 他出口也顧不上寒暄。 “柚兒往哪邊去了?” “jiejie都已經出嫁了,大人怎么還對她念念不忘?!?/br> 符喬面色稍顯不爽,卻也在這位玉公子面前按捺住了。 “又是東宮太子又是太傅大人,jiejie可真有本事?!?/br> “我是來問你話的,不是來聽你陰陽柚兒的?!?/br> 江淮之聞言,眸色也冷了冷。 “你若無心與我好好講,我亦沒有心思在你這里浪費時間?!?/br> 符喬被他那忽然發寒的瞳嚇得后退一小步,也沒了方才編排jiejie的氣焰。 “喬...喬兒沒有?!?/br> 她恨恨地一咬唇,滿眼無辜地朝那邊抬了抬手。 “花車是從那個方向走的?!?/br> “多謝?!?/br> 他險些失了智,這才注意到,沿街鋪滿的花瓣的的確確是往西邊去的。 想來是要游京城一周,再駛入東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