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稚?！?/br>
    小娘子嗤了一聲。

    “從小便挑我這挑我那，爭著吵著要退我婚，現在瘋瘋癲癲的吃什么醋?！?/br>
    “幼時難免小孩子心性，或許如今他轉了心意……”

    話未哄完，卻被她驟然揚了聲調打斷。

    “我就是討厭他！你不要再說他了好不好，有完沒完嘛！”

    小娘子糯甜糯甜的聲音摻了幾分哭腔，在這空寂寂的屋墻上撞了幾撞，啪嘰落到了地上。

    半晌沉默。

    意識到自己朝他說了什么，符柚小手僵在空中，后知后覺地抬起頭。

    她……她在做什么？

    明明她自己親口說的，討厭別人吼她，那她為什么要吼別人？

    他又沒有義務哄她開心，她憑什么遷怒他？

    一道冰冷的寒流瞬間蜿蜒過她全身，凍得她整顆心都涼了。

    她聲音顫得不像話，“對、對不起先生，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

    她閉了閉眼。

    他一定不肯再理她了，她想。

    “是我說錯話了?！?/br>
    意料之外的，江淮之開口很是平靜。

    “不喜歡便是不喜歡，你與他被一紙婚約捆綁良久，也并非你所愿，我不該站在長輩的立場上勸你二人夫妻和睦，抱歉?！?/br>
    符柚怔住，許久才試探性抬了眼。

    他眉目疏朗，細細辨來只能窺探出三分歉意，并無半點怨懟。

    “你……你不生氣？”

    “為何會生氣?！?/br>
    他微微苦笑。

    “世人皆贊這樁好姻緣，贊門當戶對，贊青梅竹馬，卻無一人考慮你身在其中，究竟是否心甘情愿，我方才下意識在你面前說乾景的好，維護這樁婚事，又與俗人何異，該是我反思才是?！?/br>
    “可是、可是我兇你了呀……”

    “一個小姑娘，有些脾氣又怎么?！?/br>
    他將她方才激動之下，扔到桌上的小帕重新遞到她手上。

    “我是你的先生，本就該好生護著你?！?/br>
    說罷，他示意她擦擦眼中的淚。

    “不哭了，妝都要花了?！?/br>
    妝花了？！

    符柚頓時如臨大敵，接了小帕便背過身去，說什么都不肯再回頭。

    “討厭死了……”

    她嗚咽。

    “我好不容易畫的妝面……”

    “……其實也沒有那么花?！?/br>
    “不完美了，不好看了……”

    “嗯，不好看了?！?/br>
    他故意逗她。

    果然，小娘子下一秒就轉過頭來，本就圓的一雙眼睛瞪得更大了，“真、真不好看了？！”

    “騙你的?！?/br>
    江淮之挑挑眉，又選了幾張圖樣放到桌案上。

    “既不哭了，那便學作畫？”

    “……那個，我又有點想哭了?！?/br>
    “這種哭，我不哄的?！?/br>
    他看起來很有一套原則。

    “好嘛……”

    她吸吸鼻子，乖乖巧巧坐正了身子，心里反倒有些美了。

    從頭到尾，他都在好生安慰她，半點眼神沒往李乾景那邊給，哪怕她現在好了，也是接著教她畫畫，似乎根本沒想過那邊還有一個人在生氣。

    而且他脾氣真好呀。

    即便她是個千嬌百寵的，也不敢隨便沖撞爹娘和皇宮里那些貴人，有時跟李乾景拌上幾句嘴，一來一往說過分了還怕人家告狀到御前，治她爹爹教女無方的罪。

    雖然李乾景也不曾這么做過。

    但江淮之之于她，于公是凌駕于各國公及朝臣之上的帝師世家傳人，官拜太子太傅連爹爹都要禮讓三分，于私也算是她正正經經的先生，被她脾氣上來了吼上一句，非但半點沒有生氣責備，反而還反思他自己的錯誤。

    她越來越覺得自己眼光好了。

    胡思亂想的間隙，江淮之早已拿起那張薄紙，將她描摹好的畫樣上上下下端詳了個遍。

    他難得沒有氣她：“作畫功底尚可，幼時學過？”

    “學過一點點?！?/br>
    似乎是兇了人理虧，她很乖地答了。

    “小時候爹娘還沒有放棄我的時候，我也去府上設的書院里學過，覺得有點感興趣，就多聽了兩耳朵?！?/br>
    “那這圖樣，倒是給你給簡單了?！?/br>
    江淮之起身，從身后書架的一方小柜里，又抱出厚厚一疊來，修長的手指細細捻過一頁又一頁。

    他凝眉仔細思考著什么，那雙好看的劍眉也不自覺微微蹙起來。

    “其實柚兒于進學一道上還是有些天分的?！?/br>
    他忽然來了句。

    符柚想也沒想就接道：“先生你直接說‘但是’的部分就好?！?/br>
    “……”

    江淮之被她逗笑了。

    “但是為人處世上卻是天真單純的?！?/br>
    話音剛落，他又自己駁回了，“罷了，就是有點笨?！?/br>
    “舒服了?！?/br>
    她嬌俏一回眸，竟是捧腹笑起來。

    “你還是這樣說話我聽的習慣耶！”

    “胡鬧?！?/br>
    他的訓斥中卻是沾了些寵。

    “挑一張?！?/br>
    “都不想畫?！?/br>
    她隨意掃了一眼就噘起了嘴。

    “想學畫人?！?/br>
    “人？”

    江淮之倒沒有想到。

    “倒是有些跳躍，你若喜歡，也未嘗不可一試?！?/br>
    符柚眸中一亮，頂著一雙星星眼十分用力地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