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一日之內,謝司使拿魏馬平開刀的消息就已傳遍,行事作風囂張果斷,根本不給官吏自報關系的機會。 這個平日里最是歌舞升平,窮奢極侈的巷子,轉眼笙簫樂舞全部消失。 那些鹽官像待宰的肥豬一樣,終日憂心屠刀會宰到自己身上,有的閉門不敢出,有的到處托關系想打點的,有的甚至當場就搞起了刺殺。 正面殺不了,裝成老弱婦孺哄騙謝宥將人扶起,彎腰時迎面而來的是要刺入眼睛的尖錐,若是尋常文官就要腦漿涂地,偏偏謝宥,早早就避開了, 見刺殺謝宥無法,那些人又把主意打到了崔嫵身上。 只可惜夫妻二人早有先見,金銀不得進門,各家夫人請柬送了一輪又一輪,崔嫵也未露面,有人想劫持她逼謝宥就范,結果來犯的刺客讓崔嫵張弓射穿了兩只眼睛。 謝宥見她那邊穩當,更加放開了手查抄各家。 謝宥的書房更是成了重地,徹夜亮著燭火,他幾乎不眠不休,想在有限的時間里,將所有的證據整理清楚,所有的貪官都揪出來。 殺了幾輪,謝宥也并不是沒有遇到阻礙。 單是查抄之初,那些鹽政、 都轉運使們就派快馬往京城報信,要他們的靠山在御前對謝宥極盡詆毀之能事,言其手段酷烈,為了查案強行闖出家宅,攪擾公務,官民怨聲載道。 皇帝雖然并未聽信,但還是下了詔書,讓謝宥收斂些行事。 謝宥不以為忤,屠刀更快,始終沒有忌憚,凡有罪者皆斬不怠。 他早知登州勢力盤根錯節,殺了魏馬平之后就一意抓起主干,刀指鹽政跟幾個轉運使,底下的人見上頭有靠山的幾個早早落馬,陣腳就亂了,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此時謝宥便鼓勵罪責輕者檢舉揭發,將功抵罪。 這樣的條件原本并無人敢信,奈何群龍無首,各家擔心別人捷足先登,為求自保,證據和小道消息雪片似的往司使宅子飛來。 就算有人想混淆他的視線,讓他的屠刀殺向無辜之人,謝宥也并未落入圈套,他本就是世出的聰明人,面對如山的消息仍能洞燭其jian,分辨其中真偽。 大刀闊斧下是謹慎細微的查證,謝宥很快又抓了一大批人,形勢可以說是摧枯拉朽。 登州這遮天蔽日的烏云,在雷厲風行的手段下很快換了一片天。 登州官場怨聲載道,謝宥根本不見說客,就連些可憐的老婦幼子敲門,要在門口自殺,都不能讓他心軟半分。 崔嫵知道有人會借此大做文章,說謝宥逼死無辜老幼,她先下手為強,把老人孩子敲暈,關到了登州府大牢里,到時候人跑了或死了,都是府尹的責任。 后來那些鹽官已經被逼紅了眼,就變得和打仗差不多,窮途末路之輩們糾集起打手、官兵、地痞堵住了司使落腳的宅子,要將里頭的人都殺干凈。 當時謝宥在外頭大張旗鼓地查抄,而崔嫵則是讓他們看明白了,能跟謝宥來登州城查鹽不是什么尋常女子。 她早料到這些官吏會有喪心病狂的一日,早讓人砌磚封死兩扇側門,鄉兵和地痞圍宅的時候,她臨危不亂,指揮著護衛抵住大門,凡是爬上墻頭的,都被她一箭一個射了下去。 那些人知道墻頭不能翻了,改用巨木撞門,崔嫵讓人從上頭潑了熱油下去,一群人燙得到處滾,巨木更是滑得抱不住,后來索性火攻,帶著盾牌重新上了墻頭。 宅院大門洞開時,崔嫵不但不逃,反而就坐在那里,妙青立在崔嫵身側。 在他們沒有殺盡門口的護衛之前,妙青不會動手,肅雨更不是輕與之輩,而漆云寨隱在暗處的人,也只會在危險真正觸及崔嫵時,才會現身。 如此堅守到謝宥策馬趕回來。 彼時崔嫵正在院子里,滿院的尸首之間坐著,火還在燒著,她拿著沾濕的帕子擦她沾灰的臉。 見他回來,崔嫵也不驚訝:“都說了我不會有事,此刻怕是有貪官要趁機潛逃出登州,你別在這兒耽擱了時機?!?/br> 謝宥并未進門,深深看了妻子一眼,轉身策馬去捉拿潛逃者。 — 十月北風緊,登州最大的鹽場邊搭起了刑臺。 刑臺上跪滿了鹽官和鹽商,還有些勾結甚深的府官、地痞…… 幾乎滿城的百姓不顧海邊風大,跟趕大集似的過來了,更熱心的是那些在鹽場曬了幾輩子鹽的鹽工,他們面皮烏黑,手掌龜裂,常年光腳踩在海水里,腳踝肌膚潰爛,伸長了脖子張望,想要看清楚那些平日高高在上的官老爺們,戴枷跪地,人頭落地的場面。 還有最特殊的一群人,那些和周敏一樣從各鹽官家中解救出來的娘子們,穿著崔嫵找人新制的棉衣,戴著兜帽縮在一邊。 她們烏黑的一雙雙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那些身穿白色單衣,凍得瑟瑟發抖的罪官,有些想到從前的際遇,忍不住低頭擦眼淚,眼睛和鼻子吹一片紅。 等這些貪官死了之后,她們會得到安置銀子,住到登州的慈幼堂去,學些傍身的本事,平靜過活。 陰沉的天空下,謝宥站在刑場對面,高聲念著刑場上跪著的官吏所犯的累累罪名。 “登州鹽政古松年私吞二十萬鹽引,勾結下屬和鹽商坑害十萬曬鹽工錢餉,糾結殺手行刺上官,輔官揚竑為從犯,為一顆珍珠殺了漁民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