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家中到底不想鬧到公堂,便囑妾敢來探探嫂嫂口風,看是否還有轉圜的余地?!?/br> 崔嫵出門用的就是這個借口,謝府的人數來數去,還是她來勸王氏更合適,但她心知這件事做主的不是王氏,而是眼前這個人。 “是嗎?”王靖北說得異常玩味。 與他無甚好說,崔嫵舉步上了石階。 石階快走完時,王靖北突然開口:“你可認識徐度香?” “認識,那是一位畫師,杭州時家慈曾請到他家中繪園林山水?!贝迡炒鸬貌槐安豢?。 她所站的石階矮他兩階,悍勇的武將身形更是如山一般,噴灑的氣息猶如罡風,巨大的陰影之下,她嬌小柔軟,王靖北覺得自己輕輕一捏,她就能死于非命。 感覺到他的不善,崔嫵未見半分支絀,只是靜靜站著,等他說話。 王靖北微微歪著頭,他不說話時,就連帳下那些久戰沙場的老將都會害怕。 可崔嫵連睫毛也沒有一絲顫動,能用無動于衷來形容。 好像不管眼前站著的是殺人如麻的武將、御極的天子,還是尋常百姓,她的神情都不會變化。 這樣的人似乎是看透了這世間所謂的尊卑、強弱,不在意,更壓不垮她的冷靜。 一個小娘子,是真有膽色,還是不知者無畏? 王靖北抱臂:“鐘娘子問你時,你怎答不認識?”是把人處置干凈了? “當時若是說認識,怕是平白要被她攀誣上,折了清白?!?/br> “原來如此,是鐘娘子沖動些,那不是她的本意,崔娘子莫怪?!?/br> 崔嫵不受他這陰陽怪氣的賠禮,道:“若無別事,妾身先告退了?!?/br> 可王靖北并未放過她:“在西北時,那位畫師說自己苦苦找了你五年,崔二娘子倒是無情,嫁了人,只說他是個畫師,連舊相識都不敢認嗎?” “未必找的是我,大抵是旁的什么人,大相公要是有心,也可以幫他找一找?!?/br> 崔嫵問過徐度香,他找她時從未說過閨名,畢竟男子與女子不同,閨名多只有家中親近之人知曉,拿名字去問沒什么用。 王靖北會知道找的人是她,只能是徐度香透露了她的籍貫出身。 王靖北定定看她一陣兒,突然笑了,“北地有一種草,胡人取名勃羅?!?/br> 崔嫵垂下眼簾,這人嘰嘰歪歪的,廢話怎么這么 多。 “看似無害,實則有毒帶刺,吞下去會把喉嚨扎穿,跟你很像是不是?” 他踩下石階,和崔嫵站在一塊兒, “不,該說你比勃羅強,不止戈壁,到哪兒都能活,不過崔二娘子小心,怕是早晚要被人連根拔起來?!?/br> “妾謝大相公提點?!?/br> 崔嫵再行了一禮,徑直朝外走去。 — 案子查了幾日,季梁府終于要開審了。 一大清早,草葉還掛著露水,崔嫵在馬車里打起了哈欠。 謝宥不能陪著同來,叮囑了她一夜,今日早起還在說,她從不知道這人能這么啰唆。 季梁府衙門外頭已經聚滿了人。 這是整個季梁城難得的熱鬧,沒事干的人一早就來占位置,聽完了才好拿去當談資,得人請一碗水酒,在腳店瓦肆里把故事繪聲繪色地傳出去。 衙差橫起木杖,費力將看熱鬧的人擋在大門之外,遠遠看去,公堂那頭只有零星幾句話傳出來,這個距離,勉強分清男女而已,旁的什么也不知道。 “現今審到哪兒了?”她從簾子一隙往外看。 “剛開審一會兒?!?/br> “傳證人——” 傳令衙差跑出來傳話:“娘子,府尹傳您了?!?/br> 崔嫵戴上帷帽,薄紗垂下遮住了面容,攙著妙青的手下了馬車,從側門進去了,正門瞧熱鬧的百姓都沒注意到。 然而她剛下了馬車,石獅子后就有一個人站出一步,朝這邊看來。 妙青眼尖,先看到了人。 “娘子,是徐官人?!?/br> 隔著白色帷幔,崔嫵見到那張模糊又熟悉的臉,眼睛微睜,心急跳了幾下。 他怎么來了! 徐度香也不想突然出現驚嚇崔嫵,但是她居于深宅,自己不得拜見,王謝兩家的案子又鬧得滿城風雨,他才想著來季梁府衙碰碰運氣。 說來這幾日也是倒霉,與崔嫵分別之后,他本想去尋城里的店宅務賃一間屋子,再將以后的事從長計議。 沒有賃到屋子之前,他憑著路引去了臨安會館借宿,和禮部待試的學子住了一間屋子。 那位學子看到他的畫箱,問了幾句,同他說起畫院馬上要舉辦畫學考,若入選了,不但分屋子住,每月還有兩石祿米,到時也不愁吃喝了。 徐度香確實心動,問該如何報名。 “你有這樣一手,通過考試定是不難的,只是這報名確實是個坎?!?/br> “那要怎么越過這個坎?” “要么,給畫院學諭一點好處,要么,攀點關系,讓權貴將你送進去?!?/br> 只可惜徐度香既沒錢更沒權,這條路怕是走不通了,但他聽聞畫院中匯聚了當世的丹青圣手,若是能入院學習,于他定大有進益。 那學子上下掃了徐度香一眼,道:“徐兄可成親了?” “沒有?!?/br> “那就好辦,徐兄一表人才,我倒是有條門路,定真公主府的內宦與我相熟,可為你引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