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這話當然不是說給高氏聽的,而是還未進屋的人。 剛剛她就嗅到了蒼術的氣味,該是來自仙術湯,今朝道士嘴里的名方,有延年益壽的功效,崔嫵照顧云氏,熟分南北蒼術,對這個氣息太過熟悉。 高氏一點就炸:“誰說我不孝順,不是!你——” “好了!也不看看這是什么場合!”后門里傳出一聲低喝。 高氏一個激靈,趕緊端坐好。 舅姑怎么突然來了! 崔嫵不緊不慢起身給云氏行禮,其他人才后知后覺起身。 云氏拄著拐杖讓侍女攙扶著走出來,她頭戴黑色擋風巾幘,整張臉堅硬得像摩挲發亮的老樹。 在主座坐定,她先閉目喘了幾口氣,可見被王氏的事氣壞了,還要強撐著過來聽聽結果。 云氏本就為王氏的事心煩,又見堂下這些息婦一點沒有與謝家榮辱與共,反倒幸災樂禍的樣子,面色更加陰沉。 反倒是崔氏,讓她還有幾分欣慰。 云氏一共生養了三子一女,分別是大兒子謝宏,二兒子謝宸、三兒子謝宥和五娘子謝念。 大兒媳王氏和二兒媳高氏都出身高門,從前最得云氏看重,偏偏她最出色的兒子謝宥,自小得官家看重,又是三甲出身,卻娶了一個尋常人家的女兒,她怎么可能對崔嫵滿意。 從前崔氏的兄長還能說前途不可限量,現在腿腳不好,前程盡砸水里去了,更見這不是一門好姻緣。 要不是崔氏平日謹小慎微伺候她,云氏斷斷要借機發難的。 現如今看來,娶婦看來還是低娶更好。 總歸今朝以科舉為重,早無世家,那些宗室一代代下去,沒有實權,和皇帝親緣也愈發淡薄,更沒甚好攀。 謝家累出清貴之門,本不須借那些高門姻親裝點,不如討崔嫵這樣既聽話,又守規矩,能主持家務的息婦,而不是像王氏那般,總是稱病,逃避來伺候她這個老婆子。 崔氏的出身,輕易就拿捏得住,她不敢生事,就是真做了丑事,幾棍子打死了事,不必像現在這樣,被一個王家卡住了喉嚨。 “今遭的事你們既知道了,個個都在心里警醒著,好好聽聽,這王氏是個什么下場!”云氏的話像是從后槽牙里磨出來的。 王氏敢偷人,還想和和氣氣跟她兒子和離? 絕無可能! 見云氏不復平日的假慈悲,幾人忙低頭應聲:“舅姑教訓的是?!?/br> 偏廳的息婦們有了泰山鎮著,不再言語,個個低頭屏息靜氣,氣氛轉眼沉悶下來。 外間的侍女一連進來給云氏傳了幾次話,都不見結果。 兩家人還在吵,誰也不肯讓步,已經過了飯點許 久,天都黑了。 崔嫵端正在交椅之上,她一日未曾好好休息,又剛染了風寒,左右這件事與她無關,姜湯暖著肺腑,便撐著額頭有些昏昏欲睡。 雨漸漸停了,檐間連綿的雨結成圓潤的珠子滴下,蓋住滴漏的聲響。 謝宸就在這時進來了。 正堂里爭不出個眉目,主君已經離開了,謝宸被吩咐去問王氏有什么話說,他是去見了王氏剛回來的。 他進來時,還刻意看了崔嫵一眼,才跟云氏回稟:“嫂……王氏有話要說?!?/br> 高氏對夫君的反應何其敏銳的,跟著白了崔嫵一眼,可惜崔嫵疲憊,一個也沒看見。 云氏壓著迎枕,沉聲問:“王氏說了什么?” 謝宸說道:“王氏說,三弟妹能證明她沒有偷人?!?/br> “你能證明?” 高氏扭臉朝崔嫵來,聲音聽著格外尖利。 崔嫵如同挨了一記悶棍,腦子嗡嗡的,不知道眼下是什么情況。 王氏為何會在這件事里提到她? “吵什么!崔氏,這是怎么回事?”云氏目光炯炯盯著崔嫵。 崔嫵收拾起凌亂的思緒,鎮定道:“息婦不知?!?/br> 高氏率先不信:“你不知道,那王嫻清為什么要你證明她的清白?說起來你們平日就格外親近,你怕不是早知道她偷人的事,還替她遮掩?!?/br> 崔嫵壓根不理她,一心跟云氏交代清楚: “今日息婦一早到青靄堂請安后就去置備酬神的瑣事,直忙到午后才回藻園浣發,官人正是這時候回來的,緊接著就來了存壽堂,整日都未曾見過大嫂子,這些處處皆有人證,息婦不明白此事,何以會和息婦有干系?” 這倒是說得不錯,今日崔嫵去了哪里,一查便知。 云氏看向謝宸:“王氏當真要三息婦去給她做保?” 謝宸聽了,也懷疑王氏是不是被嚇得精神失常了,才會請崔嫵給她做保。 崔嫵繼續自辯:“王氏若與息婦交好,甚至將此事與息婦說過,她這時拉上息婦作證有何用,難道不怕此時為求自保反證她偷人的事? 若未與息婦交好,沒說過這事,息婦既不知情,更未當場見著,怎么與她作證?” 這一句倒是真的。 說來說去,王氏都不該找崔嫵。 怕只能是王氏糊涂了。 高氏道:“你怎知她不是慌了,才求你這個好姐妹救她一救呢?” 閔氏緊隨其后:“三嫂這話聽起來真像是大難臨頭各自飛呀,看來王氏是錯信你了?!?/br> 崔嫵未應,上首拐杖先重重杵了幾下,“夠了!” “不管王氏想干什么,三息婦,你都去見她一見,好弄個清楚,旁的,不須你們兩個來多嘴?!?/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