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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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原本光潔的皮膚上零星有幾個蚊子叮咬的包時,你會感受到難耐不住的瘙癢,但是如果一整片皮膚上都布滿了大大小小的血疙瘩,在反復的感染和抓撓后化作血膿齊下。 那就只能感受到傷口灼燒過后的劇痛,而非癢意。 陳時越此時的狀態處于極致的癢和痛過后身體出于保護機制而產生的麻木和短暫休克。 他已經感受不到身體被眼蠱蟲蜇傷時的感覺了,但是由于四周很靜,他甚至能清晰地聽到蟲群撕咬他血rou的聲音。 仿佛古代凌遲般的酷刑,他沒力氣掙扎,也不想掙扎。 蟲群繁殖的很快,第一批吃飽了還有下一批,陳時越是在第二天的晚上發現沈題給他針管的藥力作用的。 他發現自己的愈合速度似乎變快了。 最明顯的是身體的觸感在一點一點恢復,由麻木,到微癢,再到最后的舒展。 與之對應的是,蟲群在大批大批的死亡。 第三天即將結束的時候,陳時越輕輕一動手臂,棺材壁上簌簌掉落了一層淚蠱蟲的尸體。 他眨了眨眼,終于意識到了一個事情。 這些蟲,好像是在第二天吸了他的血之后死的。 他的血現在能殺死眼球里的淚蠱蟲。 第159章 古墓神佛(十) “司令去世前的一整天, 都見了哪些人,做了什么事,所有的細節都去調監控, 數據備份好一并轉給我!”馮元駒披著毯子靠在醫務室里, 一手夾著電話, 一手拒絕護士給他量體溫:“去忙你的,不用管我?!?/br> “不用, 組長?!蹦嵌说氖窒侣曇羝D澀的說:“司令昨天只見了一個人?!?/br> “叫李有德?!?/br> 馮元駒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了,隔了好長時間,他才聽到自己一字一句僵硬的說:“都給我待著別動, 我今晚就回總部?!?/br> 說完他站起身, 毛毯順勢滑落在地上:“備車, 我得回去?!?/br> 馮元駒在潑天雨幕里發動引擎, 一腳油門消失在綿延雪山的起伏中。 這一路他強忍著壓下心神, 逼迫自己緊盯著前方的路段, 大雨沖刷著車窗,擦玻璃的兩根長桿來回滑動, 發出刺啦刺啦的響聲和撞擊聲。 路面濕滑坎坷,馮元駒轉動方向盤, 底下輪胎蹭到了青苔,猛然一個打滑,將他順著慣性狠狠一甩,上半身從車座的靠背上橫撞出去,額頭磕在方向盤上淌出了血。 窗外雨聲越來越大, 馮元駒就這么趴在方向盤上, 半晌都沒有動靜。 良久他才借著窗外的雨聲,隱忍的發出一聲痛到極點的哽咽。 在馮元駒離開的第二天, 三組四組的組長也相繼倒下,這波疫病是如此可怕,傳染力極強。 原先用來救治村民的臨時醫院里,已經躺滿了作戰組自己的隊員。 最開始的兩天太平間還是空的,這似乎給了醫療部和總部老領導們一些莫名的信心和安慰。 他們覺得能進作戰組的人應該大概身體素質強悍,沒準兒能靠自己挺過去。 不過世事往往事與愿違,三組的組長僅次于成紗之后發病,從感染到斷氣總共用了兩天不到的時間,一時間作戰組上下風雨飄搖,惶惶不安。 這批靈異屆最為精銳的戰士們一批接著一批病倒,總部那邊終于下達了撤退命令。 但是此時已經沒幾個人走得動了。 疫病的魔爪盡情肆虐著雪被覆蓋的土地,無盡風雪仿佛一道冰封的圍墻,徹底將他們困死在這里。 安迪前不久在雪地上跋涉時摔斷了自己的腳踝和小腿骨,被緊急轉到了最里間的病房,因禍得福消毒工作和隔離做的不錯,她躲過了一劫。 藍璇推門給她送飯的時候,就被里面的消毒水味嗆的一個噴嚏。 “今天外面怎么樣?”安迪撐著自己的手肘坐起來,目光落到藍璇手中的飯盒上。 “成紗已經一天沒醒過來了?!彼{璇呆滯道:“你說她還能活下來嗎?” 安迪盯著她的眼睛半晌沒出聲,良久道:“盡人事,聽天命吧?!?/br> “天命就是讓我們全都死在這兒,對嗎?”藍璇冷笑了一聲:“攤上這樣的天命真是倒了血霉?!?/br> 安迪的神情疲憊而平靜:“饑荒,災害,世界各地的地震,當年維蘇威火山打個噴嚏,龐貝多少人被埋在地底下幾千年不見天日,你說,他們不也是運氣不太好,攤上了糟糕的天命嗎?” “想點好的,這輩子死得慘,說不定下輩子就投個好胎是個享福命呢,宇宙都是守恒的?!卑驳祥]上眼睛喃喃道。 藍璇一臉一言難盡:“……你是怎么做到把物理和歷史玄學以這么詭異的方式抽象的表達出來的?” “就跟水資源一樣,循環往復,井水化作雨水,再流淌進大江大河,反復利用……” “等一下!”藍璇猝然出聲:“循環往復?” “昂,水資源的循環往復,蒸騰過后重復利用,哎雖然我是一歷史專業的學生吧,但是我當年分科前物理還考過八十多分,選文科單純為了情懷……你去哪兒???” 藍璇在旁邊拎起她的拐杖,一把將瘸腿的病號拖下床,拐杖冰涼的把手塞進她手里,然后不由分說架著她就往外跑。 “哎哎哎——”安迪一路尖叫出聲:“我石膏——你神經病你去哪兒!傷口裂開了!” 藍璇架著她氣喘吁吁的奔到太平間跟前,吩咐一句:“在這兒等我!” 然后就徑直進去了。 安迪一個人在原地目瞪口呆,心里把這想一出是一出的倒霉玩意兒罵了一百遍,奈何腿腳實在不便走動,只好苦著臉縮在太平間門口哆嗦。 藍璇面對著一大屋子蒙著白布的尸體,心里罕見的沒有任何害怕的情緒,這么多天過去,她大概知道哪個床死的是哪個人,其中有不少都是以前在作戰組打過照面的哥哥jiejie,此時都躺在太平間里,沒了聲息。 她用力握了一下拳,走到最里側的那具尸身前,從側面稍微將白布掀開了一點,露出死人蒼白嶙峋的手腕,腕上戴著作戰組組員統一配發的檢測儀。 她記得成紗說過,作戰組員手上的護腕檢測儀,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有自毀的□□,一旦啟用,威力不輸一枚正常軍工制造的地雷。 她伸手將尸體腕上的手表取下來,動作極其小心翼翼,末了站在白布前,深深朝他鞠了個躬:“多謝您了,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辦法?!?/br> 安迪站在門口,很快就等到了藍璇出來,她神色又冷又沉,手上不知道拿了個什么東西,轉頭對安迪道:“跟我來?!?/br> 安迪被她一路又是拖拽又是架著的帶到了那晚發現顧進哲尸體的井口前。 “你是打算在感染之前帶我投井,死的舒服一點是嗎?”安迪驚恐萬分:“我謝謝你啊,但是不用了!” 藍璇將護腕上的裝置調了幾圈,切換成了爆炸模式,連按幾下催促啟動,然后揚手一扔——手表墜入井底,緊接著驚天動地發出一聲巨響。 徹底將井口炸開了。 所有的尸水登時狂涌而出。井底的潺潺溪流越涌越多,從小井口里爆發出龐大的沖擊力,讓外人看上去甚至像是地面憑空炸出了一道水柱出來。 “我打算下去看看?!彼{璇鄭重道:“顧進哲的尸體不會平白無故出現在井里,底下一定有我們不知道的東西?!?/br> …… “滴滴滴——” 最后一次鬧鐘響起,陳時越伸出一只血淋淋的手,扒住了棺材壁。 他盡力仰著頭,痛苦不堪的將針尖扎入了自己體內。 血液翻涌,胸腔因為巨大的痛楚而劇烈起伏,陳時越數次昏死過去,又因為藥物作用而醒轉,這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陳時越握著打空了的針管,渾渾噩噩的想把那針尖抵在自己的大動脈上,只要一針割開血管下去,他就徹底感受不到痛苦了。 四周都是腥臭的眼球,數千年的不腐的尸水浸泡著他的身體,陳時越身上沒有一處是完好無傷的,蟲群肆虐中他握緊了針管,似乎馬上就要堅持不下去了。 他也不是很相信沈題,如果活下去成為解毒的功臣,真的能按沈題所說,一步一步身居高位,然后把那些曾經欺負過傅云的人一一還施彼身嗎? 或者他此刻放下執念,一針刺下,直接隨傅云去就好了,這樣半生離別之苦,也用不著他一個人承受。 陳時越對痛覺的忍耐力已經快要達到極限了。 就在這電光火石間的一剎那,仿佛是冥冥中自有天意一般,他抬頭想最后留戀一眼人世,然后就這么不偏不倚,和頭頂上方那尊巨大的邪神雕像對上了目光。 陳時越:“……” 祂嘴角含笑,手中天平微微傾斜,一雙被打的粉碎的眼珠子空洞洞的朝下,這個角度就跟俯身看著陳時越沒什么區別。 陳時越著迷的看著祂眼睛上的彈痕,那是傅云在世上最后留下的痕跡。 老天無眼,神明晦澀。 原來此間只有鬼怪橫行,陳時越怔怔的松開了掌心。 陳時越忽然的看這個邪神無比的刺眼,他只是打碎了你一雙眼睛,你憑什么要他的命? 他這時候的神志已經被毒素吞噬的很模糊了,整個人好像一個大醉的酒鬼,虛無縹緲的控制著自己的行為和思緒。 如果把祂掰下來就好了。 古人落葬時都要有陪葬品,有鎮墓的兇獸,這里是傅云埋骨的地方,別人有的,傅云也要有。 陳時越手中最后一管針掉落在地上,他不知道哪來的力氣,暈暈乎乎站起身爬出棺材。 這會兒又不想死了。 “啪嗒……”一粒水珠從天而降剛巧落到陳時越臉上,將他的腦袋猛然砸清醒了。 等等,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對? 哪里不對呢? 邪神的雕塑不應該是直立起來的嗎? 陳時越剛才是橫躺在棺材里的,那他怎么能和祂的眼睛對視上呢? 陳時越猛然抬頭。 果不其然,邪神的塑像出于某種外力作用,祂的整個頭顱部位頹然倒塌,呈九十度彎折,但是中間有別的機關連接,所以頭顱懸在空中,遲遲沒有掉下來。 不偏不倚懸在陳時越正上方,這要是砸下來,就可巧不用他自己尋死了。 “轟隆——” 陳時越身形一晃,下一秒周遭天崩地裂,巨石翻滾著砸下谷底,傾瀉漫天粉末和碎石塊,祂的頭顱終于承受不住壓力驟然崩斷,連根帶整,一骨碌滾在地上。 頭頂天坑畔一根繩索垂落,在明亮刺眼的天光中,一道敏捷而矯健的身影扶著繩索飛身而下。 那人落地的瞬間腳下飛揚起塵土千萬層,仿佛攜帶金光,從天而降。 陳時越恍惚間以為是那人回來了,他茫然的揉了一下被灰塵迷蒙住的眼睛,這才看清了來人的身影。 “小陳哥!你怎么在這兒?!”藍璇收繩回身在如雨點般的碎石中驚呼出聲:“你這是怎么了!渾身都是血,誰對你動刑了嗎!” 陳時越張了張口,不知道怎么回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