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節
姜晚笙又問:“那mama呢?” “醫生說還在搶救,比較危險?!?/br> 姜晚笙不說話了,緊閉雙唇死死咬著齒關?!kU’二字,仿若一記重錘,從天而降砸得她腦子懵懵的,耳鳴倏然襲來。 她無法去細究這個危險的程度到底有多少。 一旦細究,她便會下意識延伸到,手術失敗的話。 如果失敗,如果失敗…… 耳鳴化作一瞬間加重,她只覺得頭暈目眩,兩眼一黑,跌坐在冰涼的椅子上。 姜晚笙抬了抬視線,手術室的燈仍在搖晃。 如今,除了等待,好像別無他法。 醫院四處彌漫著消毒水的氣味,走廊里到處站著神色緊張又悲哀的人,尤其是搶救室外,白墻靠跡斑斑,祈愿平安的禱告被一遍遍地重復。 廣播聲冰涼,每一聲呼叫都扯人心焦。 氣氛極度壓抑,空氣中像是有無形的手,將氧氣抽干,呼吸都變得異常艱難。 等待的過程,姜晚笙覺得每一分每一秒都那么難熬。 半個小時后,她的外公外婆收到消息趕了過來。兩個頭發花白的老人,顫顫巍巍地走上前。 雙雙年過八旬,雖然有三個孩子,但是最疼陶君然這個小女兒,是放在手心里疼著長大的。就算陶君然現在已經有了自己的女兒,對于他們來說,她還是世界上最珍貴的寶貝。 面對老人們的詢問,姜承赫大概說了一下事情的原委。 外婆聽完后發出抽泣聲,眼淚順著皺紋往下流。 外公則拄著拐杖,狠厲地敲了一下地磚,質問姜承赫:“你是怎么當丈夫的!老婆懷孕都不知道,你成天到晚都在忙些什么!” “君然本來身體就不好!你最好祈禱她平平安安,不然我豁出這條老命來也不會放過你!” 姜承赫閉口不言,他無法辯解,只能受著。 而另一邊,姜晚笙仍然坐在椅子上,她還小,遇到這種變故心神都沒辦法安定,更不可能上前說些什么。 她眼神怔怔,連人都忘記叫了。 不過外婆看到了她,走上前坐在她身側,摸著她的手,哭著說:“可怎么辦啊孩子?!?/br> “你mama當年生你已經走了一趟鬼門關,身體早就虧損,這萬一熬不過去可怎么辦啊——”外婆又突然想到什么,“君然是最喜歡孩子的,只是生病沒辦法再要,就算熬過來了,她要知道孩子沒了,也是受不了的啊……” “我這女兒命怎么這樣苦…………” 哭聲一聲接著一聲,路過的病人和家屬紛紛投來目光,包含著關切、同情、悲憫。 夾雜著小聲低語與議論聲。 姜晚笙卻什么都看不見,什么也聽不見。 她整個人陷入一種惴惴不安的慌亂與無措中,頓然想起前段時間陶君然的狀態,在家里就經常嘔吐、發暈,那個時候她只隨口關心了兩句,聽到mama說沒事她也就真當沒事了。 她的心思全然撲在祁琛和戀愛上。 當時若是她有多關心兩句,或是邊催邊著陪mama去醫院做檢查,是不是這些事情都不會發生。 外婆的話又提醒了她。 陶君然身體全是因為生她時難產加早產才會這樣差,不然僅僅一個流產又怎么會大出血到需要搶救的地步。 所以,不管是原因還是過程。 其實全都是她的錯。 思及此,愧疚的情緒驀然間將她渾身包裹。 姜晚笙喉嚨里似是咽下一塊刀片,呼吸起伏間,割得她疼痛難耐。 室外烈日炎炎,guntang的盛夏,連微風都是熱的。 但一窗之隔的室內,急救外的白熾燈亮得冰涼,似冰雪嚴寒的冬月。 丁點動作,就叫人唇齒磕碰發抖。 姜晚笙收回視線,垂下無力的長睫。 鼻尖酸澀,一滴淚珠從眼尾掉落。 她想,自己真的是個差勁的女兒。 她沒辦法原諒自己。 - 臨近凌晨,頭頂那束紅色的指示燈才緩緩變暗。 主治醫生疲憊地從搶救室走出來。 手術成功,陶君然沒有了生命危險,但zigong被摘除,她將永久喪失生育能力。 等待途中簽了無數封病重通知書,所有人都做好最壞打算的情況下,這樣的結果已經算是萬幸。 姜晚笙終于得以松開一直緊皺的心臟,她感覺自己活了過來。 隨后,陶君然被護士推進病房里。 平常溫婉柔順,從來不善苛責任何的女人,此時面目蒼白,唇瓣干涸,虛弱得像一根飄零的蒲公英,隨時會被風吹走。 姜晚笙坐在床邊,握住mama的手。 陶君然的手是那樣的冰涼,連指尖都帶著寒氣,姜晚笙掩著臉又掉了點眼淚,蜷緊了,試圖把所有的溫度都給予過去。 她眼眶一圈都是紅的,用只有自己能夠聽到的聲音,低喃:“mama對不起,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陶君然還在昏迷中,不知道有沒有聽到,但卻憑著意識顫了顫手指,觸在女兒的手背上。 像是在安慰她。 姜晚笙哭得更厲害了。 如果可以,她恨不得躺在病床上的人,是她自己。 ………… 沒多久后,祁琛趕了過來,他剛從科研所結束項目,拿到手機才知曉家里的事。 他來得速度很快,但卻沒有進得了病房內。 姜晚笙的外婆將他攔在門口,老年人從一開始就不喜歡祁琛,尤其知道他的身世,對他有一種骨子里的偏見。 “你出去?!泵非偬m看著祁琛說,“這里不歡迎你?!?/br> 雖然如此,祁琛還是禮貌性喊了聲“外婆?!?/br> 梅琴蘭打斷他,表情肅然:“你不要喊我,我只是晚笙的外婆,不是你的?!?/br> 祁琛微微擰了眉骨,不再開口。 梅琴蘭再一次重復:“麻煩你離開?!?/br> 她的聲音不大不小,但足夠預兆著一場熱鬧,病房內外的人探頭看過來,就連護士都停下腳步,想看看是怎么回事。 姜晚笙趴床邊不小心睡著了,但睡得不深,此時也被動靜吵醒。 “外婆,你干嘛呢,讓祁琛進來啊?!彼吶嘌劬?,邊壓著聲音說。 “讓他進來?讓他進來做什么?”梅琴蘭眉眼沾上一些嫌棄和厭惡,話是對著祁 琛說的,“繼續害我們家嗎?” 話音落地,姜晚笙意識突然清醒,她倏地站起來:“外婆!” 梅琴蘭不為所動,似乎根本沒聽到姜晚笙的話一樣。剛剛失去了一個外孫,又看著親生女兒遭受如此大的罪,她早就喪失了理智,一點風吹草動都會讓她如臨大敵。 此刻的她,就如同祁琛當初的那個后媽。 將意外怪罪于上天與迷信,一遍遍強化腐朽的思想,當作事實來看待。 “當年把你帶回來,我就是不同意的?!泵非偬m挺了挺瘦弱的脊背,擺出居高臨下的姿態,“可君然非要帶你回來,我一個老太婆也沒辦法?!?/br> “天降孤煞,你出生后父母各種血親接連去世,孩子,不要怪我說話狠——” 梅琴蘭做出結論,“你就是一個喪門星?!?/br> 已經有許多年沒有聽過這個詞了,祁琛唇角的弧度緩緩壓平,他瞇了瞇眼眸。 姜晚笙心臟猛地一抽,她張開唇,卻說不出話來。 人群都在議論,尤其是聽到'喪門星'三個字后,明顯唏噓聲變大,目光直直地審視過來,全然壓在祁琛的身上。 所有人都是看客,看他的笑話。 她此時的任何話語,都將加劇這場鬧劇的熱鬧程度,姜晚笙不能說話,只能啞然看著眼前。 “你會給身邊的人都帶來厄運?!泵非偬m指了指身后的病床,“我女兒不就是下場嗎?” “養你到成年早就夠了,就當我女兒女婿做了件好事,積了德??赡阋苍撔睦镉悬c分寸和良心。給你這么大的恩,你不應該成年后主動離姜家遠點嗎?你到底要害多少人才能滿意,你是白眼狼嗎,不知道感恩?” 祁琛從頭至尾都沒動,表情也沒有任何變化。 他站得很直,姿態從容。 極盡平靜的模樣。 這種泰然自若讓梅琴蘭愈加生氣,怒火中燒,她幾乎是口不擇言—— “接下來你還要害誰?晚笙嗎?是不是?” 尾音飄散在空中。 倏地,似是什么字眼戳中了他。 祁琛漆色的眸光動了動,身形幾不可察地微僵,他的視線越過面前的人,落在身后的虛空中。 而后,和正倉皇無措的女孩四目相對。 迎上他視線的三秒后,姜晚笙再也忍不住,她攥緊手心,嗓音里全是哽咽。 幾乎是哭著說:“外婆你別說了,你別說了?!?/br> “我求求你,算我求你,別說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