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
路過祁琛的房間,他的門是開著的,里面的悶燥如火爐般瞬間撲至姜晚笙的鼻息,她擰了一下眉心。 轉頭仔細看,才發現他的空調開關都沒有打開。 姜晚笙停下腳步,目光落在祁琛后頸處的汗液處,她眉心擰得更緊了些許。 祁琛看她不走了,不知道發生了什么,扭過頭來問:“怎么了?” 姜晚笙和他對視好半天。 盯得祁琛都不自在了,就在他準備再詢問一遍怎么回事的時候,耳邊突然傳來她甕聲甕氣的一句。 “我睡不著,祁琛哥哥?!?/br> 尾音落下的須臾,空氣好像是凝固了幾秒。 和她相處這幾個月來,祁琛每次聽到她喊哥哥,都會不自覺地繃緊手背,他知道她這樣喊一定是有事要求他。 但是他還是很喜歡她這樣喊自己。 默了默,祁琛站直了些:“嗯?” 等她下一句話是什么。 姜晚笙抿抿唇縫,手指頭攪合在一塊,溫溫軟軟地把請求說出來:“我一個人害怕,睡不著?!?/br> 她抬頭看他,“小狗陪我睡?!?/br> 兩人視線在半空交匯著。 祁琛沒有著急回答,他盯著女孩睫毛間殘留的惺忪濕氣,知道她在說謊,因為她剛剛才睡醒,怎么會睡不著呢。 但是他沒有戳穿,或者說是沒有戳穿她對他自尊心幼稚、單純的維護。 中央空調冷氣呼呼地往外吹,沙沙聲響細微消散在黑暗中。 祁琛不知為何妥協。 他撓撓頭,小聲說:“小狗陪你睡,不用害怕?!?/br> 第31章 百分百07 就這樣, 來到姜家的第一個晚上,祁琛是在姜晚笙的臥室里度過的。 兩個小孩和在安城時一樣,一人睡一頭。 姜晚笙頭對著床頭板, 祁琛頭朝著床尾。 女孩腦袋才挨到枕頭就困了,打了個哈切, 咕噥兩句然后閉眼繼續入夢。男孩依舊睡不著,手指攥著被角,在黑暗中盯看天花板發呆。 空調出風口呼出一陣陣沁涼清爽的冷氣, 祁琛渾身攜裹的燥意隨之慢慢消散。 耳邊聽到的是窗外樹葉與流動的風微微摩擦的輕響聲, 鼻尖嗅到的是加濕器里散發的干凈清香氣味。 濕度、溫度、明度, 都很適宜睡眠。 祁琛偏偏無法徹底放松下來, 指甲深陷進掌心,連小臂的青筋都在用力。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思緒跳到哪兒算哪兒。 陌生的環境, 未知的以后,總會讓人恐懼。 人之常情, 更別提他只是一個還沒長大的孩童,這種恐懼與迷茫不知不覺放大了數倍。 沒有人傾訴,也無人可以依靠, 只能靠自己硬撐。 不知道過了多久。 床那頭突然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什么東西在挪來挪去。 祁琛稍微側頭, 借著微弱的夜燈光亮,去看怎么回事。 就見姜晚笙雙手扯拽著被子,緊閉雙眼, 腳丫一邊亂踢一邊胡亂扭動身體。她睡覺一貫是不老實, 睡熟后身體就好似不受控制一樣。 她的頭一點點地靠近床沿,下一瞬就要跌到地上。 祁琛趕忙坐起身拽她一把, 使了點勁,這才沒有讓她摔下去。 姜晚笙毫無察覺,順勢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挨靠著祁琛又睡了過去。 只是她的眉頭緊緊皺成一團,大概是在做噩夢。 嘴巴里還不住地夢囈:“走開……走,離遠點……!” 祁琛坐旁邊看她好半晌,猶豫好幾次,也沒忍心喊醒她。最后,他把她的小枕頭拿過來,給她脖頸擺好枕在上面。 然后學著大人的樣子,伸手撫了撫她的后背。 他嘴唇動動,低聲安慰道:“不怕,不怕……” 動作和話語都是十分生疏,但他還是堅持重復了十幾次。 漸漸地,姜晚笙眉頭平展開來,小臉也不再擰巴,她彎了彎唇,表情舒坦地睡了過去。 睫毛抖顫兩下,她最后說了一句夢話。 “誰都不許欺負我的小狗?!?/br> 話音清晰落下,祁琛停滯了所有的動作。 喉嚨最里側不知何時沾上艱澀。 他無聲地看向她,默默地看向面前這個夢境中都在保護自己的女孩。 幾秒后,祁琛側身躺下來,他把身子縮成一小團,腦袋慢慢地、輕輕地,湊到姜晚笙的身側。 直到—— 她的手心,觸碰到他的發頂。 看起來像是她在輕撫他的頭。 又好像是主人在安慰受傷后無措的流浪狗:不要怕,不要怕。 鼻尖悄然間充盈了一些新的氣味。 是姜晚笙身上沐浴乳混合荔枝淡香的味道。 祁琛緩慢地輕嗅,額角那根緊繃的神經終于放松了下來,內心仿若有洶涌的暖意在橫沖直撞。 他抻平長久緊蜷的手掌。 而后閉上雙眼,困倦悠悠纏上了意念。 在徹底進入深度睡眠的剎那,他想起來了,在無人認識、無人在意他的濱北。 自己也不算是一無所有。 … … 翌日,祁琛早早醒來。 彼時清晨的薄霧還沒完全散去,大概六點鐘都沒到,他要趕在保姆阿姨們醒來前離開姜晚笙的臥室。 畢竟這里已經不再是安城的那個筒子樓,別墅上下兩層,那么多房間,他們沒理由還擠在一塊睡了。 況且,祁琛現在對于姜家來說,更像是臨時做客的生人。起碼的邊界感和許多隱形的規矩,不用別人提醒他也該了然于心。 走進衛生間。 祁琛站在洗漱臺旁彎腰捧了一把冷水,把臉埋進去,掐頭去尾他只睡了兩個多小時,眼睛干澀得不行,沖洗了好一會兒才舒緩了大半的不適感。 昨晚出了不少汗,皮膚上的黏膩還殘存著,他回臥室拿來換洗衣服,又去沖了個澡。 洗澡的時候他順便把臟短袖給搓干凈了。 沒有洗衣液,就拿了沐浴乳用,反正夏天就是除個汗味,沒那么多講究。 等祁琛做完所有的事,從浴室出來的時候,已經過去了一個多小時。 樓梯傳來輕音,有人上來了。 是應酬了整個通宵才回來的陶君然和姜承赫。 陶君然先看到了祁琛,沒想到他會這么早醒,她不由有些驚訝,關心道:“小琛是昨晚沒睡好嗎?” 祁琛先是愣怔片刻,而后撓了撓濕潤還在滴水的短發,低垂眼睫,搖頭回應::“沒有……睡得挺好的?!?/br> 陶君然又問:“房間還習慣嗎,如果覺得不舒服的話阿姨再給你換一個?!?/br> “不用?!?/br> 祁琛頓了頓,悶聲,“不用換?!?/br> 話畢,他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了。 他本來性子就有點淡,不是那種嘴甜的,會討大人喜歡的性格。 木訥地只知道別人問什么,他就回答什么。 短暫的安靜中。 他手心里攥著的濕衣服,不斷地往下淌水,落在地板上發出滴滴答答的聲響。 落在耳畔顯得有些突兀。 無端像是做了錯事。 祁琛耳垂浮上血色,他不動聲色地把濕衣服往后藏了藏。 “衣服不用自己洗?!碧站伙@然也看到了,她溫柔地笑,“以后直接放臟衣簍里,家里阿姨看到會處理的?!?/br> “嗯……”祁琛的腦袋埋得更低。 一直站旁邊沒出聲的姜承赫,突然開口道:“以后你就住在家里,有什么需要直接告訴我們?!?/br> “我對你沒什么要求,不惹事,希望能做到?!?/br> 男人不似陶君然那般溫婉,聲調里的凌厲和威嚴,壓著空氣往下沉。 說出的話語不像是關心,更像是一種警告。 周遭的氣氛倏然就冷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