狡辯
“我只是想讓他能參加春獵罷了,因為我沒有資格直接參加,想要看他參加也是一種寄托”蠻蠻躊躇半天解釋出來。 “我沒有想騙你?!蔽乙姫q憐的模樣讓連謝懷昭看得都有些不忍,立刻往前一步,沖謝知止拱手、硬著頭皮道:“哥,這件事……其實是我讓她幫的,她沒錯?!薄耙P就罰我,她……她也是怕我挨打,才……”。 說完求助似的看著謝石,謝石作為謝知止身邊親侍,偶爾會替他求求情,謝石看了一眼此時嬌弱的馬上就要暈倒的蠻蠻,面上也露出一絲不忍,他心中嘆了口氣,忍不住看向自家主子。 謝知止卻并未說話,只微微偏了偏頭,像是在等他說點什么。謝石張了張口,話到舌尖,卻忽然噤了聲。自己主子是什么人,還是畢竟了解的,如果真的開口求情,那就真的不好說了。如今主子既未發話,也未止步,反倒是這般沉靜那多半,是不想別人插手。 謝知止沒應聲,只是低頭看了一眼蠻蠻。心中暗罵謝懷昭蠢貨,她還維持著那副委屈楚楚的模樣,眼中濕潤未干,嘴唇微微發白,像是下一瞬就會跪下來求他饒命。她演得極好,眼淚像是真的心虛懊悔,語氣帶著一點顫。但心里卻冷極了。她倒要看看,這賤狗接下來還想玩什么。 許久謝知止也沒動,只是漫不經心的看著三個人不說話,嘴角始終帶著溫和的笑意,蠻蠻瞧著,眼底閃過一抹細不可察的光。她忽然明白了。這個謝知止就是要她自己開口低頭求軟,不禁心里暗恨,賤狗遲早有一天我也讓你回頭求我。 怒意和委屈的情緒在蠻蠻臉上交織,攪得她整張小臉幾乎繃裂。她死死咬著后槽牙,努力將快要噴涌而出的“賤狗”兩個字咽回肚子里,硬生生將滿臉怒火掰成一副委屈模樣??赡欠N強行擰出來的表情太過掙扎,竟顯出幾分扭曲來,唇角抽動,鼻尖泛紅,像是下一秒就要氣暈過去。她忍不住扶著腰喘了口氣,小小一個人幾乎都在發抖,眼神飄忽,連呼吸都帶著顫。 謝綺本來還在想著怎么讓知止表哥放過她們,但是扭頭一看看蠻蠻面目猙獰,好似犯病了一般,“蠻蠻!你沒事吧?你哪里痛???”謝綺急匆匆沖過來,一把抱住她的胳膊,驚慌失措地看著她那副“面色猙獰”的模樣,差點以為她被嚇到了。 蠻蠻一怔,眼中光一閃,隨即身子一歪,“哎呀”一聲,順勢就往地上一倒,整個人軟成了一團。她聲音微弱,手還虛虛地捂著腹部,呼吸輕顫:“……好像……有點不舒服……” 謝綺:“?。?!” 一時帳中亂作一團,謝石也嚇得往前走了兩步,抬頭卻對上謝知止那雙不緊不慢的眼睛。 那人仍坐在上首,面色未變,唇角卻像是慢慢勾出一絲淡到幾不可察的弧度。 謝綺連忙撲上前,一把握住蠻蠻的手,急得眼圈都紅了?!氨砀?!快看看蠻蠻,她是不是中暑了?你不是……你不是會點醫術嗎?”她一邊喊,一邊推著謝知止往前走,毫無分寸地把人往蠻蠻身邊拱。蠻蠻心里一沉,剛想開口說“我好多了”,可謝知止卻已微微俯身,垂眸看著她,一派禮數周全。 他語氣不重,卻帶著不容拒絕的禮貌壓迫:“失禮了?!痹捯袈湎?,指尖已覆上她的腕脈。 蠻蠻瞬間瞪大眼,幾乎從地上彈起來,手還未收回,卻被他穩穩扣住。他手掌干凈溫熱,骨節分明,一觸即收,像在有意回避不該碰的地方,實則每一寸觸感都算得剛好,既不逾矩,也不放松。 可謝知止面色沉靜,指尖似按非按,靜了片刻。 他沒有看她,只垂眼盯著她的手腕,睫羽投下淺淺一層影。帳中氣氛一時凝住。 半晌,他眉心動了一下,那張向來淡然溫和的臉竟閃過一絲……難以言說的古怪與克制的尷尬。謝綺嚇得更狠了:“怎么了?是不是氣血逆沖?還是脈象跳亂了?蠻蠻她是不是快不行了?” 謝知止緩緩抬頭,神色已經恢復如常,像是方才那一絲情緒只是錯覺。 他看了蠻蠻一眼,語氣溫和,唇角甚至還帶著一點點體貼的笑: “無妨?!?/br> 接著聽他不疾不徐地補了一句: “只是來了月事?!?/br> 蠻蠻整個人快炸了,但是又無法反駁,因為她剛才真的感覺到自己身下突然一股暖流,和之前來月事的時候一摸一樣。再一推算可能是前段時間貪涼飲再加上剛才情緒波動太大所以提前來了月事。 …… 帳中瞬間一片死寂。 謝綺“哦哦哦”了一聲,連忙點頭:“那沒事了,那我明日給她燉紅棗湯——” 蠻蠻面如死灰,眼神一瞬間從“快暈過去”變成“想一巴掌呼死在場所有人”。 她想殺人。 她真的想殺人。 謝知止卻像什么都沒發生一樣,松開她的手,替她理了理袖子,聲音依舊溫潤得像春水: “多喝熱水,少動氣?!?/br> 蠻蠻咬牙、繃臉、忍淚,腦中只有一個念頭: 謝知止,你個賤狗。給我等著。 謝知止剛把脈結束,禮貌退身,松開了她的手。誰知他指尖剛一離開,那只小手忽然反握住了他。她抓得并不緊,指尖軟軟的,掌心溫溫的,像是一團綿軟的云輕飄飄地黏在他手背上。 “知止哥哥……”她抬起頭,突然換了稱呼,眼里還掛著淚珠,聲音軟得像風里散開的梅子糖: “求你了,不要告訴我父親和母親,好不好?”她語氣輕極了,尾音帶著一點微微的顫,像羽毛掃過心尖,又像貓爪輕輕抓著衣角,既嬌又怯。 她那張小臉原本就長得嬌俏,哭過之后眼尾微紅,唇瓣輕輕發抖,仰著頭的模樣實在太乖。 謝知止垂眸看著她。她的手很小,握在他手背上時微微發顫,掌心柔軟細膩,那種溫度……不知怎的,讓人很難立刻甩開。 他沒動,也沒說話。帳中一時靜極了,只剩那點不知從哪飄來的乳香味,在兩人之間緩緩彌散。她咬了咬唇,眼眶一紅,聲音更低了:“你要罵我也好、罰我也好……但我娘身體不好,若知道了我惹了事,會難過的……”她一句一句說得很慢,像是怕他不信,又像是怕他真信。 謝知止垂眸看著她,手沒抽,也沒還握回去。他靜靜看著她,睫羽低垂,神色平淡得像是寺院窗前落灰的玉佛,溫潤而不動聲色。 然后輕輕俯身,靠近了些,感覺那股乳香更濃了,還有一絲烏梅的酸甜氣味。 就在這份沉靜里,他語氣極溫柔輕和,輕輕嘆了一口氣。那嘆息極淺,落在她耳邊卻像雪落松枝,帶著一點似真似假的憐惜:“夏小姐?!?/br> 他喚得極慢極輕,語氣溫柔得像拂衣而過的春風?!凹热荒愫椭x綺表妹交好,又能讓她今日在課業上認真些……”語氣越溫柔,心里那點被俯視的感覺便越重。他垂眸望她,那神情幾乎溫和到讓人信以為真,像是在認真對待一個惹禍的小女孩。然后眼神掠過一旁謝綺那張緊張兮兮的臉, 又回到她身上。他頓了頓,聲音更輕了,唇角像是掛著一抹意味不明的笑,“這件事,暫時不會告訴你父親母親?!闭f完,終于抽回了手,掌心微偏,像是順勢帶過,卻也讓她的手空落落的,沒了支撐。 他起身站定,整了整袖口,那動作從容有度、舉止持重,步履從容。仿佛方才那點細微的交握,那點哭泣與哀求,那點施壓與讓步,全不過一場微不足道的風。那人站在光下,長身玉立,一派清貴儒雅,仿佛從哪幅清宮畫軸里走出來,溫文爾雅得像世間最無害的君子??尚U蠻卻在他離開的背影里,聞出了一股極輕的壓迫氣息。 蠻蠻低垂著頭,睫毛還在輕輕顫。她面上委屈未退,眼角還掛著淚,卻不知怎的,心里忽然升起一股極強的違和感—— 憋屈,從來沒有這般憋屈,她指尖輕輕收緊,背脊仍軟,低垂的頭卻眼神一寸一寸冷下來帶著一絲陰毒。 這次的威脅她記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