賤狗
蠻蠻和謝綺在去帳篷的路上知道了謝懷昭是被謝知止罰了,于是商討著如何幫助謝懷昭完成這次的懲罰,謝綺撅著嘴小聲抱怨說:“謝懷昭真是的,干嘛要不聽知止表哥的話,害我也要幫他想辦法”謝綺連哥哥也不叫了,不住的抱怨著,但是語氣里沒有聽到一絲真的怨氣。 蠻蠻看她一眼,眼波轉了轉,低聲說:““那就看看他到底怎么罰的吧。你先去找你那位堂兄打聽一下……順便,幫我從他那兒拿本書回來?!敝x綺忍不住笑出聲打趣著:“那是必須幫你拿回來的,就你心里心心念念著知止表哥” “那你去吧,我先回帳里等你?!毙U蠻有些嬌羞的笑著不解釋。 謝綺點頭,臨走前又想了什么,忽而轉向婢女:“阿桃,你一會兒照她說的去辦,把信交給夏家的婢女,最好是給夏枝,就說我邀蠻蠻住兩日,免得她娘憂心?!?nbsp; 和謝綺接觸日子不短了,盡管謝綺在學業上不是特別聰慧,但是畢竟是名門出身,謝綺在觀人待人上還是不輸其他貴女的,夏秋華的小心機和手段又太上不了臺面,挑撥過幾次蠻蠻和謝綺的關系后就被拆穿了,因此謝綺特意交代要由蠻蠻的婢女夏枝轉達。 阿桃應下,轉身匆匆離去。蠻蠻卻并不急著入帳,站在林中微風里,望著謝綺遠去的背影,想著謝綺其實很聰明是大智若愚的那種類型,自己的刻意接近對方未必沒有看出來,但是她知道自己對她沒有明顯的惡意,也沒有使過不入流的手段,并且興趣愛好性格還算接近,因此一來二去也就成了朋友。蠻蠻不是夏秋華不會為了嫉妒去擺弄是非,挑撥關系,說一些別人不存在的壞話詆毀別人。 蠻蠻嘆口氣,轉身進帳,讓另外一名婢女阿梨拿一本書看著打發時間,沒一會蠻蠻先等到了阿桃果真如自己猜想的那樣母親一聽到是謝綺的邀請便答應了,蠻蠻母親那邊云雁回看到謝綺的信后心里本來想著理所當然的要狠狠的責罵蠻蠻幾句,沒什么理由就是想要借著發一發自己近日攢的憋屈,但是一想到前些日子自己母親和jiejie的勸告,讓自己不要昏了頭苛刻自己的女兒,反而有待夏秋華,別讓別人也看云氏的笑話,如果影響了弟弟的仕途有她好果子吃。便答應了謝綺的邀請就讓夏枝也跟隨阿桃去了。 蠻蠻得到拿到的回復就看到了夏枝也跟著來了,蠻蠻點頭:“行,那可以干正事了?!?/br> 紙墨攤好,謝綺也氣喘吁吁地回來了,一進門就坐塌上,手一攤:“你是沒看到,知止表哥今天……可嚇人了?!?/br> 她皺眉:“他平時說話都輕輕的,今兒……話沒重幾句,可那語氣,冷得像雪水一樣。連伯父都沒敢勸?!毙U蠻“哦”了一聲:“那他罰你謝小公子什么了?” 謝綺翻眼:“你就只關心這個?”“也不是?!毙U蠻翻著那本剛拿回來的書,“我還關心今天能不能早點睡,如果影響到我容貌,那我可不會輕易放了”蠻蠻如今計劃成功與否容貌占有一部分因素,畢竟相比較其他而言,也就這個能拿得出手,還是沒有太大勝算那種,如果因為幫了謝懷昭影響到自己那就別怪自己不講道德。 謝綺說:“那得努力呢,知止表哥說了,如果完不成,明天的春獵不準參加?!?/br> 今日只是試煉,明日才是真正的春獵,謝懷昭又是擅長射箭,對明天狩獵志在必得。因此要是明日錯過,估計心里得活剮謝知止,此時應該就在偷偷罵著呢,蠻蠻一邊聽著一邊翻看起手里的書,每處注解的非常詳細并且通俗易懂,蠻蠻翻到重點幾頁看了一會就合上讓夏枝收好。 然后對著謝綺說道:“我們不是說好了,這次替謝懷昭抄寫嗎?你讓阿桃去他帳篷那里拿來罰抄內容和他以往的課業,模仿他的筆跡對我來說不是難事?!毙U蠻從小跟著師傅學習書法和畫技,以前跟著師姐師兄的時候也沒少干這種事,自己的私房錢都是通過這個賺師兄的,沒少被罵黑心肝和jian商,所以替別人寫課業這種事還算擅長。 謝綺頓時精神了:“那我去給你拿筆和紙!” “別急?!毙U蠻抬手止住,“你把阿桃叫過來,叫她去他那帳子里拿罰抄的內容,順便多帶點以前寫的練習冊,我要一并參考,萬一知止表哥一時興起choucha呢?!?/br> 不多時,阿桃便抱了一堆東西氣喘吁吁回來,后面還偷偷跟著謝懷昭,三人圍在一起,仿若暗門組織在商討刺殺計劃,一個個頗有一些賊眉鼠眼的樣子,甚至連吃飯都顧不上還是夜深后讓阿桃弄了點干糧對付了幾口。 直到半夜帳篷里還亮著微弱的燈,謝石從外辦事回來的時候還疑惑的看了一眼,但是想到這是表小姐的帳篷也沒有多想,只是在給謝知止匯報的時候提了一嘴。 昨日忙到半夜,今日早早就被號角聲驚起。春獵前夕,寒霧未散。蠻蠻心中本來有一些戾氣想著出門要不要干脆給謝知止下藥直接壓倒借此讓他負責得了,結果,蠻蠻和謝綺剛掀開簾子,就見一個小侍衛在外候著,拱手低聲:“小公子,謝綺小姐,主子請您移步中帳篷?!闭f完看了一眼在旁邊有些事不關己的蠻蠻,躊躇一句“若夏小姐也在,那就請夏小姐也來” 蠻蠻動作頓了下,回頭看謝綺一眼。謝綺臉色慘白,嘴皮發抖:“……完了?!?/br> “你怕什么?”蠻蠻抱了披風出來,慢悠悠披在肩上,表情沒變,“不過是抄個字罷了,又不是抄軍令。反正我們就是咬死不承認又如何” 大帳里靜極了。 檀爐焚香,混著龍腦與沒藥的冷香,氣息沉沉,苦中透清,像遠山雪融后留下的一滴山泉,干凈,卻帶著寒意。 謝知止坐于案后,著銀紋深玄色織錦長袍,長身玉立,膚色如冷白玉,眼尾微挑,晨光隨著門簾掀起照射在他的臉上就像湖面上被光照射一般,水光瀲滟,讓人猛的心頭一悸。 他垂眸,眉眼如畫,正在看什么,指腹緩慢地在那行筆畫上蹭過一筆斜捺。 簾后又走出一人,是他親衛謝石,手里端著一迭文冊,正低聲匯報:“……和字,共六頁,皆為直筆收尾,無反鉤。又調了小少爺昨日所書作對比,筆力極不相符?!?/br> 謝知止點了點頭,嗓音低得像風過雪檐,溫潤得近乎無害:“抄得很好?!彼壑袥]有絲毫動怒的模樣,反而露出一點像是“有趣”的神情。 謝知止想起今天早上的情景,看到謝懷昭鬼鬼祟祟的走進自己帳篷,當時還沒有多想,只是以為又去干什么偷雞摸狗的事情了,沒想到沒一會就拿著昨天的課業遞交過來,本來想著也是又在糊弄自己,但謝懷昭卻沒開口辯解,只是將一封卷了角的紙冊雙手遞來,說了句:“昨晚的罰抄,我寫完了?!彼f得得意洋洋,眼神卻飄得像草葉子。 謝知止那時只是淡淡掃了一眼,連看都沒細看,順手擱在一旁,心中并無波瀾。直到他晚些閑下,準備批閱文冊時,才第一次認真翻開那一頁。前兩行字一落眼,謝知止翻過那頁抄文,手指頓了頓,起筆藏鋒、行距極勻、落筆圓中帶棱,整篇字跡筆力帶骨、卻又帶著刻意模仿的收斂感,腦中不由得浮現出早上那幕。謝懷昭鬼鬼祟祟地走進自己帳子,眼神飄忽,手里攥著昨夜的罰抄。那副模樣,倒不像來請教功課,反而像做賊交贓。他當時也未多想,只隨手收下,心想又是哪頁抄得不清不楚,例行敷衍罷了。 結果發現字跡細微末節有些不同,又想到昨日謝石說半夜謝綺的帳篷還亮著燈,他本以為是謝綺代筆,便翻出去年留檔舊卷比對,本想只是例行的查一查,沒料竟越看越有趣。忽然回憶起:謝綺的課業,近來時好時壞,偶得夸獎、偶遭責罰,筆風忽有變化,卻未見她真有長進今日才知道,再加上前些日子謝綺突然拿著本從來不感興趣的書讓自己進行批注,隨心里明了。 他眼睫輕垂,指節不緊不慢地叩著案面,像在衡量什么。三個人呆若木雞,尤其是謝懷昭,簡直是喪如考妣。 謝知止語氣不咸不淡地問道:“夏小姐好像與懷昭交情不錯?!毙U蠻:“綺綺對我偶有照拂,是應當的。所以和謝小公子也算志同道合” “志同道合所以替他抄罰抄?”她一頓,隨后揚眸一笑:“謝公子說笑了,罰抄這等事,我怎敢涉足?!?/br> 蠻蠻心想那不能是謝綺啊,為何直接就來懷疑我, 蠻蠻站在帳下,神情不動,突然掌心卻開始發汗。天殺的謝知止,竟然能觀察的這么仔細,這還讓自己如何狡辯。蠻蠻一瞬間腦內閃過七十二種狡辯方案、三套脫罪供詞、一封備用悔過書,但面上依舊乖巧如初,微仰臉,睜著乖巧無辜的杏眼妄圖繼續狡辯:“謝公子在說什么?我不太明白呢?!?/br> 謝知止低頭,抬手將她寫的那一頁攤開,聲音清潤溫和聽不出情緒:“……這些課業中一部分‘和’字寫反鉤,另外一部分卻寫了直筆收尾。兩種字體已經是及其相似,不仔細的確看不出來,但是昨日我給謝綺表妹的那本書中好像有一處和字也是這么寫的”說完伸出修長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點了點紙上一處。 他的語氣溫柔極了,手卻輕輕一扣,拿了她昨夜寫的那張,笑意溫雅:“以后若再做偽字,記得換一種字風?!?/br> 蠻蠻:“……” 謝知止坐在上首,手指正閑閑地敲著桌案,骨節修長,色澤溫潤,偏又帶著一股清冷的禁欲氣,像是山中夜雨后初霽的白玉,叫人看一眼便下意識想避讓,不敢唐突。她眼神誠懇,神色乖順,心里卻一團亂麻:總歸,自己不是他們謝家的人,還能拿自己如何,反正是厚著臉皮裝無辜罷了,大不了推在謝懷昭身上,他背一次鍋和背兩次鍋,也不過是“捱一頓罵”和“捱兩頓”的區別罷了??傊蛔屇赣H知道便是。父親最怕丟臉,母親最講體面,若是讓他們知道她在外頭替人抄罰抄、還被人當場揭穿……她回去非得被“禁閉”一整季,連窗都別想往外看。 她正琢磨著如何婉轉把鍋遞過去,謝知止忽而抬眼,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仿佛猜透她的心思。接著他頓了頓,為難似的說:“本來這是是要按照謝家的方式處罰,但是夏小姐畢竟不能用按照謝家的方式,若是稟報夏府,這......” 他說得不疾不徐,神情平靜至極,語調仍舊如沐春風,帶著溫和甚至親近。偏偏每個字,聽著都像是帶了冷意的刀鋒。 蠻蠻心中怒罵,賤狗,那一天別讓我抓到把柄,但是臉上馬上露出哀求之色,她眼眶一紅,指尖慢慢絞住衣角。抬眸那一瞬,眼里竟真溢出一層薄淚,唇瓣顫了顫,像是受了極大委屈卻不敢出聲的模樣?!爸x公子……”她聲如蚊吶,輕輕地喚了一句,軟得像羽毛掃過人心。 “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我只是……只是覺得……”聲音哽咽,仿佛隨時要落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