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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完結 父親的競選宣言發布那年,我剛從耶魯法學院畢業,正準備進入DC一家專做移民案件的公益律所。 那張黑白簡潔的競選海報鋪滿了皇后區和下城地鐵站的出入口。背景是他最熟悉的施工現場,他站在鋼梁下,目光沉靜。標語只有一句話——“我們不能再等?!?/br> 對我來說,那只是他人生下一階段的延續。他從不甘于當局外人。幾十年打交道的不是選民,是混凝土、審批單,是預算表里的漏洞和換乘節點的爭奪。所以當他真的遞交候選人申請時,我只微微一頓,然后點頭說:“我可以幫你校對你的公開信,但別指望我陪你站臺?!?/br> 母親沒有參與競選。但她出現在很多場合,站在演講臺后面的某個角落,穿著素色風衣,安靜得像背景,卻讓人很難忽視。 她不笑,不揮手,只在每場活動結束后遞給他一杯溫水,提醒道:“剛才那段,情緒太滿了?!?/br> “你像比我還在意勝負?!备赣H說。 “我只在意代價?!蹦赣H答。 他贏了,在那年冬天,成為紐約第五選區的新晉聯邦眾議員。 我記得搬家那天,DC的雪還沒落下,街邊的樹葉已經被風吹得干凈。他們選了一棟靠近國會山的老聯排,磚紅色外墻,門廊小巧,窗沿種著冬青。不是奢華,但干凈、合適,而且安靜。 從那以后,他們的生活像被重新排過時間表。早上七點,父親剃胡子、看郵件,母親泡咖啡、整理報紙。他偶爾找不到袖扣,她走過去幫他系好,低聲說:“你那只表又忘了上發條?!?/br> 他也偶爾回:“你怎么總記得這種細節?!?/br> 她不接話,只是淡淡一笑。 他們之間沒有激情,但也不再是沉默或回避。是那種久經風霜之后的穩定——平靜,卻不冷漠。 有一個清晨,是我準備去律所上班之前。父親站在落地鏡前系領帶,動作比往常慢了些。母親走過去,接過他手上的布料,替他繞成規矩的一圈。 動作一如她一貫的安靜、克制。 就在完成最后一個結時,她忽然踮起腳,在他下巴上輕輕落下一吻。 那一下,很輕,卻像是把某種持續緊繃的情緒松開了。 我站在樓梯上沒發出聲。只見父親低頭看了她一眼,然后慢慢地加深了那個吻,沒有多說什么,拿起公文包出門去了。 母親站在原地,看著門關上,轉身回廚房,像什么都沒發生過。 但從那天起,他們之間確實不一樣了。 吃飯時他們會交談。他說某個市政預算案進了委員會,她提醒他上次談判時誰先讓了步。他笑,說:“你是我副手?” 她不動聲色地答:“我只是想讓你別再走錯樓層?!?/br> 我看著他們,說不上是羨慕,倒像是在看兩個終于學會了如何不互相傷害的大人——他們不再需要解釋,也不再彼此刺痛,而是默契地走在了生活的同一條線性軌道上。 我現在每個月都會回家一次,吃一頓飯,聊一些輕的、慢的、不重要的事情。 母親還會說我菜放太多鹽,父親會嘀咕我穿得太薄。但我知道,他們早已放下那種試圖“管”我的姿態,只是習慣了愛在碎語中表達。 有時候我看著他們交換餐具,或者在廚房并肩洗碗時肩膀偶爾輕輕碰一下,就覺得一切好像都在對的方向上了。 曾經我不懂,為什么他們會彼此傷害得那么深,還要選擇重新并肩。 現在我還是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