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0
我和樸延星的約定,確實如我許諾的那樣,漸漸褪去了血腥,轉而浸入一種更精細的軌道。 那之后的兩年。 我不再熱衷于在他皮膚上留下短暫的、盛開的傷痕。 暴力是鈍器,而我迷上的是用更細的刻刀,去雕琢他的靈魂。 我漸漸發現,我迷戀的,是他偶爾在極致的痛楚中,無意流露出的那種歡愉、縱情的風韻。 是那一天,在那個骯臟的巷子里,他抓著我的裙角,求我別走時,那副既可憐又該死地勾人的神情。 那些是天然的、未經雕琢的。 而我的目的,就是將這些偶然的閃光,變成他恒常的姿態。 我要求他的一顰一笑,他抬眼的弧度,他垂首的陰影,他說話時尾音那一點微弱的顫抖——所有的一切,都必須按照我的胃口來。 他成了一件我最珍愛的、活的藝術品。 做不好,自然是要罰的。 懲罰的過程,往往能逼出他最本真的、我最想要的那種表情。 那種介于破碎與投降之間的、全然依賴的神態。 我會用相機將那一刻定格,然后蹲在他身邊,給他一個擁抱,把相機遞到他眼前,用最溫和的聲音夸贊他,讓他好好看看。 “就是這樣,”我會說,“記住了嗎?這才是美的?!?/br> 做得好,便有獎勵。 我從不吝嗇在吃穿用度上待他。 他用的香水是我親自挑選的,他穿的襯衫是質地最好的軟綢,他的房間永遠有最新鮮的白玫瑰。 但我很少讓他吃太多的rou。我不希望他長得太高,太壯。 那種體格上的均勢會削弱我絕對的主導地位,破壞我們之間微妙的平衡。 人為什么可以支配貓犬,卻難以cao控虎狼? 天然的體型差距是根植于基因里的威懾。 就像一個再柔弱的成年人,面對牙牙學語的三歲孩童,也絕不會感到畏縮。 我需要他永遠是那個,需要仰望我的少年。 這是一場日復一日、極其枯燥的馴養。 但再愚鈍的生物,再不習慣的姿態,通過千萬次的重復、糾正、再重復,也會將這一切刻進骨子里,變成第二天性。 而樸延星,他在這方面,確實做得讓我無可挑剔。 兩年過去,他已經成了一面完美的鏡子,只映照出我所喜愛的模樣。 “延星,”我開口,聲音在空曠的展廳里微微回響,“你想要…繼續上學嗎?” 是的。樸延星自然是升不了中學的,成績這種東西,于他而言是奢侈品。 這兩年,他和他mama便住在我家里,做些灑掃的活。我的房間,永遠由他打理。 此刻我們正站在水族館巨大的觀景玻璃前。 一頭碩大無朋的鯨,像一艘沉默的潛水艇,靜靜地懸浮在那片人造的、深不見底的藍色里。 在它龐大的身軀對比下,人類的身影顯得如此渺小。 藍色的光影在他臉上緩慢地流淌,明暗交替,給他那張愈發精致的臉龐,添上了一種虛幻的美感。 他沒有立刻回答,只是把臉頰輕輕貼在我的頸側。 那姿態溫順得恰到好處。 過了許久,我才聽到他的聲音。 那聲音是輕柔的,帶著一點被水光浸潤過的潮意,尾音微微上揚。 “嗯。想的呢……” 他頓了頓,用一種幾乎是呢喃的、甜蜜的語氣,吐出我的名字。 “天星?!?/br> 他那些柔軟的卷發,在我指間纏成一個個聽話的圈。 我垂眼看著他,帶著迷戀與溫柔的審視。 “那就去讀書,我會跟mama說。不用擔心,我沒有格外的要求,是你聽話的獎勵?!?/br> “天星…好喜歡你啊…” 他便笑了,眼睛彎成一道滿足的弧線。 他的嘴唇生得飽滿而紅。 上面涂了一層透明的唇釉,水亮亮的。 我的指腹便在那片濕潤的柔軟上輕輕摩挲,確認它的存在,它的獨屬于我。 “延星,走吧。這里讓我想吐?!?/br> “咦。天星,不舒服嗎?” 他微微警覺起來。 “沒事。只是,最近,這里不用來了?!?/br> 他沒再問,只是溫順地、緊密挨著我,一同向外走。 那頭巨大的、沉默的藍色鯨魚,連同它玻璃水箱里的整片虛假海洋,在我們身后,漸漸縮成一個憂郁的、渺小的標本。 水族館,游樂園。 所有我幼時伸著手,哭著鬧著,渴求mama能帶我來的地方,我和樸延星,已經來過太多次了。 多到我一聞見那混著爆米花甜膩和消毒水氣味的空氣,就能清晰地回憶起每一次的失望。 可我大概,還會再來。 每一次來,都是一次殘忍的招魂。 把那個站在人群中,攥著小拳頭,卻永遠等不到mama回頭看一眼的林天星,從記憶的墳墓里再挖出來一次,讓她看看,她當年求不得的東西,如今我多得快要厭煩了。 mama。 在你那里失落的每一分,我都要從別處,以百倍千倍的姿態,反復地攫取回來,直到這份補償本身,也成了一種令人作嘔的刑罰。 mama。 你看,愛太虛無縹緲了。還是恨,更能讓我嘗到一點活著的、尖銳的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