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那個黑影已經逃走,就從他跳進屋里的前一刻,椅子落地的瞬間,從六樓的陽臺跳了下去。 竺文清驚慌失措地將父親抱住,一只手死死摁著他胸口的洞,想要阻止那汩汩流出的鮮血。 他發瘋一樣大喊大叫,嘴巴只知道大張著,再沒其他能說出來的字。 有人著急地鉆進去開了門,有人幫他把父親扶到床上,有人拿來衣服替換他的手堵在那血洞上,有人抖著嗓音在電話里給120念出了他家的地址。 …… 竺文清跟個游魂一樣,渾身是血地飄在父親的擔架後面,跟了很久很久,就像小時候,他只有桌面高的時候,他也是這么跟在父親後面的。 那時候母親還沒走,他可以轉著圈跟在兩個人後面,後來母親躺在車禍的血泊里,他只能跟著父親,父親跟著抬走母親的擔架。 那時候他的個頭都看不到擔架上面的母親。 現在他長大了,發現擔架很大,他父親躺在上面顯得孤零零的,啤酒肚都好像塌了。 他一時間竟然有些不明白這是怎么了,發生了什么事。 直到一扇門在眼前關上,他被人輕輕推在門外,愣了很久。 然後,他被一雙溫暖的手牽到了一邊,坐在一個冰冷的椅子上。 身旁來來回回了一些聲音,似乎說要勸走待在他身邊的那個人。 他死死握住那雙手,仿佛變成了一個汲取別人溫度才能存活的怪物。 被他攥緊的人遲疑了一下,似乎說了一句什么,他沒聽清,只知道那些人一會兒就走了。 那雙手一直陪著他,那個人也一直陪著他。 他耳邊也一直落下那人溫溫沉沉的嗓音,聽不懂在說什么,只覺得那聲音像掩住一切恐懼的屏障,一點點把他從遲鈍的思緒里溫柔地捧托出來。 他回神的時候,下意識低頭看去―― 手里的觸感是溫暖的沒錯,可過分暖和了,還帶著濕漉。 這一看,他又愣了。 他知道是窗框上的碎玻璃太扎手了,這人手上的碎片未清,還被他生攥了不知多久。 溫熱的血就這么在他們腳邊淌成一灘。 他終于肩頸一垮,xiele氣一樣松開了那雙手,又顫抖地把頭埋在膝蓋中間。 …… 手術室的燈滅下去的時候,竺文清像接受審判的罪徒一樣,忐忑驚恐地等待著自己的命運。 但到真正看到擔架上從頭蓋到腳的白布時,他卻只感覺腦袋里一片空白。 跟剛才一樣,他再次迷迷糊糊的跟在擔架後面,想cao縱自己的理智問幾句―― ‘你們要把他送哪’ ‘為什么不救活他’ ‘躺的人是誰’ 可他好像六神無主,一個字也蹦不出來。 再後來到了一個地方,又把他攔住了,在此期間,一個腳步聲一直跟著他,見他再次孤身一人,才靜靜上前。 那人手里終于裹了紗布,輕輕把他攬在懷里。 竺文清再也控制不住,把額頭埋進那人肩頸的瞬間無聲哭泣。 …… 從醫院回來之後,余眠把竺文清帶到了自己屋子里。 竺文清沒有其他親戚,鄰里之間看似親切,可這種地方生活的人們,誰家里又能輕易開口說出那句‘多擺一副碗筷而已’。 于是余眠當了竺文清的臨時監護人。 自第二天起就有警察登門,竺文清不論被問什么都胡亂回答,無奈之下警察只好找余眠問具體情況。 “我們倆當晚都在我家,後來看到的應該也差不多,我愿意配合?!?/br> “事發之前你們有看到可疑人嗎?” “那時候很晚了,我喝多了酒被阿清攙回來,當時沒看到什么人過來?!?/br> “你們的鄰居都說看到犯人從陽臺跳下去了?”其中一個警察這么問。 余眠正色道,“確實,我們很多人都看到了?!?/br> 警察皺了下眉,“這里可是六樓,難不成又是那個……” 他頓了一下,但他的同事幫他接了下去,“神出鬼沒的連環殺人犯?!?/br> 一提到這個,他們似乎大致方向就確定了,問話就有些速戰速決快點收尾的意思。 這里地界本就不好,貧窮,臟亂,缺少監控,黑暗地帶都不把人命當命。 殺人犯也特別喜歡在這種得天獨厚的地方大展身手。 許多來這查案的警官要么一籌莫展,要么身陷囹圄。 是以這附近的局子都悶了一口難咽的氣,只要是在這發生的命案,先不管查不查得出來,行動力都下意識帶著‘肯定又捉不到人’的頹廢。 那殺人犯都逃了多少年了,卷宗都堆了不知道多少個柜子了,每次都還是沒進展。 但他們不是真的不打算管。 臨走之前,他們的協警也收集好了血跡、腳印等樣本,并說了一句他們會盡量分析出有用信息,然後就離開了。 警察很熟悉殺人犯的套路,一般挑的都是一對目標,殺一個,留一個,所以也沒有要把竺文清帶走保護的意思。 余眠只把他們送到門口,就轉身進了臥室。 一個十六歲的少年正蹲縮在衣柜和床腳之間的縫隙里,背後貼著墻。 余眠看了一會兒,沒什么動作,只是走出去輕輕關上了門。 …… 屋外,因為有充分‘不在場’證明的審判者全程沒有跟警察說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