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我敲門,她不應,一開始沒往那方面想,她剛從醫院回來,心情不好,不愿意搭理我們。我擔心她摔跤,所以不敢走遠,隔幾分鐘到浴室門口叫她,然后我看到粉紅色的血水從衛生間門下面淌出來?!?/br> 江飲屏住呼吸。 “我蹲下身,掬水,聞見血腥氣,我找來榔頭砸開門沖進去?!?/br> 白芙裳盛裝打扮,穿一條絨面吊帶黑裙躺在浴缸,常用來給女兒們切水果的陶瓷小刀泡在血水里。 “我關了水,把mama從浴缸里抱出來,那時候才感覺到,她瘦了好多。你應該也知道,她從前是豐腴美麗的,她喜歡美食美酒,喜歡漂亮的花,愛笑愛鬧?!?/br> 說自己,被昆姝如何如何打罵羞辱,昆妲情緒都還算穩定,深呼吸幾次就能憋回眼淚。 江飲聽見她沉重的呼吸聲,她努力調整,情緒終難壓抑,彎下腰,把臉圈進膝蓋。 “妃妃——”江飲半跪在她身邊,展臂抱住她顫抖的雙肩。 她脫力跪倒,埋在江飲懷里“嗚嗚”地哭起來。 到東達山埡口,海拔五千米,昆妲倒在車后座,已經哭到缺氧。 她軟綿綿躺在江飲懷里,臉蛋貼在她小腹和大腿,眼淚在頗有些厚度的牛仔褲布料上洇濕一小灘。 過埡口,山下便是左貢縣城,昆姝車速很快,海拔仍接近四千米,昆妲高反癥狀嚴重,昆姝訂了酒店,江飲徑直背她上樓休息。 昆妲半昏迷狀態,臉龐淚痕猶新,江飲脫去她的鞋襪和外套,扶她到床上躺好,又擰了濕毛巾給她擦手擦臉。 昆姝攤著手站在一邊,幫不上忙,轉身離開,讓老k出去買飯,自己下車拿了氧氣回來。 太晚了,已接近凌晨,k哥開車在外面轉了兩圈,只買到兩盒炒飯,讓給江飲和昆姝,自己不知道從哪兒找了洗臉盆,十幾包泡面扔進去,三個男的圍著盆唏哩咕嚕咽下肚。 江飲沒跟他們客氣,給昆妲喂了些牛奶睡下,蹲在酒店外面走廊上吃涼透的炒飯。 “怎么會哭得這么厲害?!崩ユ竭@時候才有機會問她。 江飲大口往嘴里塞飯,頭也沒抬,“說到小白阿姨在浴室割腕?!?/br> 昆姝久久沉默。 沒吃完的盒飯給老k,他美滋滋接過去,江飲回房看了眼昆妲,她吃過藥,已經睡得很熟,臉頰和眼眶微微泛著紅,像只可憐的兔子。 江飲給她掖好被角,輕手輕腳離開房間,昆姝候在門外,“還好嗎?” “沒事了?!苯嬓÷暬卮?。 左貢的住宿條件遠比不上雅江,酒店房間門外就是半露天的走廊,夜間溫度很低,有冰涼的雪片撲在臉頰。 江飲背靠著走廊圍墻,向昆姝討了一根煙,試著抽兩口,不太習慣,又還給她。 昆姝繼續昆妲沒說完的。 “我也見過一些血腥,但都沒有那次帶給我的震撼強烈。她那樣的人,從來養尊處優的貴婦人,平時一點小傷小痛就哼唧個沒完,竟也舍得對自己下那樣的狠手?!?/br> “那天我在家,我聽見衛生間里昆妲哭得撕心裂肺,不知她又發的什么瘋,沖過去要找她吵架,卻看見血流了一屋子?!?/br> “傷口很深,白色的筋膜都割斷了,掛在手腕處?!?/br> 冷風灌進衣領里,江飲縮了縮脖子,開始幻痛,藏在衣兜里的左手似乎也被割斷了。 風吹亂頭發,黑暗中一點腥紅明滅,昆姝用力將煙霧吸進肺腑,胸口有針扎似的痛。 她迷戀這痛,眉頭深皺,表情痛苦,卻甘之如飴。 “那次她差點死了?!崩ユ^續說。 “失血過多,休克,昏迷了幾天,醒來后她流著眼淚問我們,為什么救她,為什么不讓她去死?!?/br> “我想把她送回國,但公司不允許,她們成了公司威脅我的人質、軟肋。我一開始想得很簡單,努力工作、賺錢,得到上司的賞識,給她們提供好的生活,還債?!?/br> “后來我想走也走不了?!?/br> 江飲沒有問現在呢?她不關心昆姝的現在,關心也沒有用,她只是一個本本分分過日子的普通人,沒有潑天的富貴,也不用提心吊膽。 只有經歷過真正的風浪,才能體會到平凡的可貴。 空氣里充滿了寒冷的冰雪氣息,江飲手從衣兜里伸出來,褲腿昆妲留下的眼淚還沒有被體溫烘干,她站得腳僵,手捏捏冰冷的鼻子。 “我想知道一件事?!苯嬚f。 一根煙抽完,昆姝在墻邊湮滅,摸黑丟到走廊垃圾桶。 “你說?!?/br> 江飲轉過臉,“小白阿姨出院后,你們還吵架嗎?你還打她嗎?” “不吵了,也不打了?!崩ユ卮?。 意料之內的回答。 為什么一定要這樣,一定要在淋漓的鮮血和傷痛之后,才開始不可追回的懊悔、挽回。 第 101 章 命輪2.0(6) 早起又是個大晴天, 陽光炙熱,地面干爽,愁云慘霧一掃而空, 完全不見昨夜雪飄的痕跡。 休息一晚, 昆妲高反癥狀緩解很多,在衛生間用溫水洗過臉,扎好頭發, 添一件江飲從背包底層翻出的薄羊絨衫, 臉埋到領口去聞, 還有淡淡鈴蘭洗衣液香味。 這感覺很不錯,似噩夢中醒來, 發現自己并未置身危險和恐慌,身下是柔軟的床墊,手邊是尚在沉睡的愛人, 擁抱她、親吻她, 所觸所感,踏實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