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細思此言,顯有內涵君王之意,徐伯庸皺眉:“公主此話何意?” 喻輕嫵搭著扶手,深思片刻:“唔……意在徐大人言辭片面,以偏概全?” 徐伯庸橫眉緊鎖,肅聲駁回:“公主亦是女子,又豈知安國之道?” “咦?不是嗎?”喻輕嫵一臉恍悟,繼而笑了笑:“哦,既然不是徐大人言辭之過,那便只能是字面意思了?!?/br> 徐伯庸聞罷一瞬無言,他如何聽不出來,這玉嘉公主第一句亡國無非亂政,面上之意是國之命運,責在帝王,而非美色,而那第二句直道他言辭片面,他這般一反駁,便將他先前憂心忡忡的大篇言論,變成了他在暗示皇帝朝政亂治了。 徐伯庸斜晲過去,侃侃道:“《易經》有言,‘安而不忘危,存而不忘亡,治而不忘亂',木長固根,流遠浚源,防患于未然總不會錯!” 喻輕嫵悠悠撫了撫裙褶:“徐大人,時運不濟何苦要憎怨紅顏呢,推諉可不是君子所為呀?!?/br> 她并沒有同他們一樣畢恭畢敬地起身,而是從容愜意倚坐著,秀眸輕彎,像是全程都在和他漫談般有說有笑。 徐伯庸話音一堵,頓時憋得老臉脹紅:“你……” “徐公?!?/br> 方才一直沉默的那人語氣低緩,聲音淡淡響起,齊璟略一抬手示意,徐伯庸失聲一瞬,也只能暫且先坐了回去。 而云遲仍站立那處,神情深沉,他凝著那低眉垂首的紫裳姑娘,她眸心稍縱即逝的畏怯,逃不過他的眼睛。 喻輕嫵掠了一眼,眉梢淡挑,而后全然不避諱他人,曼聲一笑:“坐下吧,云將軍身材這么健朗,擋著人家了?!?/br> 她語色清媚,頗有幾分挑逗的曖昧,云遲瞳孔忽閃勃色,但想到喻輕嫵適才替云姒解圍,亦是幫了他的忙,此事他出面不得,若不是她奪話過去,自己早為云姒和徐伯庸杠上了。 云遲停頓一瞬,難得沒用冷臉對她,只默默坐回了喻輕嫵邊上。 徐伯庸畢竟三朝老臣,眼光自然是精得很,這一瞧一聽,便發覺云遲和這玉嘉公主之間不甚單純,驀然震驚,一向威風軒昂的云將軍怎都淪陷了! 徐伯庸看了看一身媚骨的玉嘉公主,又望了望清絕嬌柔的云姒,心下憤然一嘆—— 紅顏禍水,都是紅顏禍水! 便在此時,齊璟稍一抬眸,面色深邃難辨,淡聲道:“徐公用心良苦,為江山社稷費盡心血朕自然明白,然時也,命也,家國何以治,如何治,朕自有約束?!?/br> 有了先前喻輕嫵的鋪墊,徐伯庸此刻如鯁在喉:“陛下……” 齊璟似嘆非嘆,語氣卻令人無以置疑:“自古紅顏多薄命,姒兒她并無過錯,若朕再不由分說推責于她,那女子的苦,又該與何人說?” 他在替她說話,一言一語皆沉穩有力,云姒羽睫微動,眼中瞬息泛過淺淺清光,心中殘存的些許不安也都徹底消散了。 徐伯庸欲言又止,再多言反倒顯得他小人之心了。 他們今日來此,是為了商議齊國與北涼通商之事,眼下卻是在一個宮婢身上作了這么多的口舌,和兩國要事相比,這實在太過浪費時間,徐伯庸思索了會兒,最終還是噤了聲。 徐伯庸想轉轉話鋒,正要提及通商一事,這時,喻輕嫵眼波一轉,忽而笑道:“這不知不覺都午時了,再說下去就耽誤了陛下用膳了,不如……咱們改日再談?” 齊璟修眸深斂,靜默極短的一瞬后,徐徐道:“也好,不急于這一時,今日便到此吧?!?/br> 而后他又看向徐伯庸,嘴角輕抬:“徐公年事已高,要多顧著點身子,餐食莫要怠慢了?!?/br> 眼下確實時辰不適,更何況皇帝刻意出言關照,徐伯庸沒有多想,忙作揖謝恩:“多謝陛下關愛?!?/br> 接著徐伯庸又禮節性地言語了幾句,而后便先行退身離去了。 不一會兒,御書房內便只剩了他們四人,說是不耽誤陛下用膳,然鵝云遲和喻輕嫵并未隨徐伯庸一道離開,而是一同靜坐在原處。 殿內一剎寂靜無聲,玉石地磚如鏡鋪展,將云姒清嬈的身姿斂上幾許流光。 云姒站在齊璟身側,抬眸輕輕凝望過去。 徐伯庸不在,她瞬間便少了許多沉沉的束縛,而玉嘉公主還在這里,云姒雖覺得她和哥哥相熟,但畢竟是第一次見,對其不知根不知底,難免有所顧慮,因而云姒一時不敢過多表露。 直到片刻后,云遲自座椅上站起,目光不避不退和她對視。 云姒心中微動,下一刻便見他冷淡之色盡斂,露出那熟悉的溫暖笑意,向她漸漸張開了雙臂。 云姒眸中光芒爍起,只一瞬,煙紫衣袂便如云曳過,她步履輕快,朝著云遲歡喜跑去,翩躚蓮步,一下投入他懷中。 “哥哥!” 聲音欣然也帶了幾分鼻音,夾雜著nongnong的念想。 亦如那時,他在外征戰半年歸來,他也是這般玉簪綰發,一襲白衣,她也是這般撲過去抱住他,哭著跟他說想他了。 云遲習慣性地拍了拍她的頭,含笑問她:“最近過得可好?” 他的溫柔從來只給她一人,這感覺太過熟悉,百感瞬間涌上心頭,云姒悶在他胸膛上不做聲響,最后只搖了搖頭。 似乎是意料之外,云遲微惑:“不好?” 她語色低低軟軟,是在撒嬌:“嗯……” 兄妹許久未見,是要多給他們些時間相聚的,但見那姑娘搖頭搖得旁若無他,靜坐案前的那人愣了一下,隨即清湛雙眸微微瞇起。 云遲眼底浮漫質疑,抬眸掃了過去,和那一身正氣的人視線半空相對。 齊璟眸中細細密密透出意味深長的微光,和云遲對視須臾,他無聲失笑,總覺得自己被這小姑娘擺了一道。 雖然自己最寵愛的親meimei那么說了,但就那人而言,云遲對齊璟是偏信不疑的,更何況,在池邊的一幕他是親眼所見。 云遲似笑非笑,低頭看她:“是嗎?我怎么看你在這兒,和陛下相處得挺融洽的?!?/br> 作者有話要說:勢必要讓44成為團寵*罒▽罒* 第46章 圣眷 云遲似笑非笑, 低頭看她:“是嗎?我怎么看你在這兒,和陛下相處得挺融洽的?!?/br> 他話中意有所指, 云姒立馬就想到了那一幕, 心里一虛便脫口而出:“哪有!” 話一出口又發覺頗有歧義,那人還在背后坐著聽呢, 云姒隨之抿緊了雙唇。 云遲低低一笑, 故意探她:“如何,陛下虧待你了?” 云姒微微啞然,虧待自然是沒有虧待的, 并且那人對她的好, 和哥哥比不差半分, 但與哥哥相較又有所不同,畢竟他會講給她講葷話, 動輒強吻,還每夜占她的床就寢…… 她這么思踱著,支支吾吾間沒有及時回答, 顯得那人真虧待她了一般。 見她垂著腦袋遲疑不定, 云遲心里一軟, 摸摸她的頭,輕聲道:“你若想隨我回將軍府, 哥哥今日就帶你走?!?/br> 縱使知道她留在這兒是最穩妥的辦法, 但事發突然,完全沒有和她商量的余地,云遲還是希望能遵循云姒自己的意愿。 聞言, 云姒從他懷里抬起臉,搖了搖頭,他官居此位,皆是自己一刀一劍浴血沙場拼出來的,沒有仰仗半點侯府勢力,云姒不想因為自己影響了他的官途。 云姒笑靨清漾:“我在這兒吃得好,睡得香,你整日都在校場練兵,我才不要一個人在將軍府無聊!” 云遲將她故作輕松的神情看進眼底,沒說什么,眸中深斂最終化為唇邊淡淡的笑意,他捏著她秀挺的鼻梁:“沒良心!” 云遲并不擔心她在這里的起居,他憂慮的是云姒對那事無法釋懷,他歷經太多生離死別,即便哀痛也善于深藏,但云姒不一樣。 不過現在見著她了,他也算是放心了。 他答應喻輕嫵的條件來此,除了是要看云姒,也是有事要私下同齊璟說。 云遲思忖一瞬,目光越過云姒,對著長案處那人,語氣頗深:“陛下,已是午時,回四方館還有些路程,公主千金之軀,用膳怕是會有所遲誤?!?/br> 齊璟微一沉默,放下茶盞,不急不緩道:“嗯,云將軍所言甚是,姒兒,傳膳到西偏殿,領公主過去?!?/br> 這么突然,云姒愣了愣,有些不情愿,她還想和云遲多待一會兒的。 云遲知她心思,拍了拍她的頭:“去吧,我還不走?!?/br> 他這么說了,云姒才欣然離去傳膳。 那兩人顯然是在將她們支開,喻輕嫵倚坐著,狀極愜意,她笑了笑,從容起身:“謝過陛下?!?/br> 隨即她也側身告退,經過云遲時,她流媚低聲:“云將軍這人情是越欠越多了,可要記得還呀?!?/br> 一聲幽滟輕笑,她長發微揚,擦身而過,只余留一縷清魅暗香。 云遲眸心微動。 在旁人看來,他是被玉嘉公主親了點名,才得以來御書房,若她走了,他自然也沒理由再留下。 耽誤午膳只是個托辭,相信喻輕嫵能聽出來。 故而如方才那人所言,幫他來此,替云姒說話,而這又是他欠的人情一件。 云姒領了喻輕嫵前去用膳,殿內只余下了齊璟和云遲二人,其實他們早朝都能見著,只是沒能像此時這般單獨坐下談論。 御書房內燃著一爐沉香,渲開清雅的氣息。 齊璟眸色平靜,波瀾不驚,緩緩將面前的茶盞移開到旁側。 “你們……”云遲坐在他對面,容色微深,幾度欲開口卻都止住,最后他沉沉一嘆:“你們到什么地步了?” 自己的meimei他是了解的,以云姒性子,能主動做出那事,這兩人之間一定不似從前簡單。 齊璟指尖一頓,悠悠瞥了他一眼,他眸中情緒一目了然。 靜默須臾,齊璟微挑了挑眉梢,耐人尋味道:“你說呢?” 云遲皺眉,雖并未太過意外,但還是抑不住愁色,他沉聲道:“君越,你答應過我,姒兒若是嫁了你,便是大齊的皇后?!?/br> 齊璟目光微抬,對上他的視線 ,神情平靜淡定:“嗯?!?/br> 他輕輕松松一聲“嗯”,但云遲知道哪是這么簡單容易。 “可你們的婚約已經作廢,而且如今的情況,別說為后,便只是入后宮,也免不了嘴舌,何況這么做,純粹是在給太后送把柄,她第一個不會同意?!?/br> 云遲停頓一息,正色道:“難不成你要姒兒一輩子躲在這里無名無分?” 聞言齊璟修眸微斂,沉默了片刻,他聲音清淡,卻是字句有力:“我和她如何,與婚約無關,更與朝權無關?!?/br> 齊璟眸光愈漸深沉:“她不會無名無分,因為我會娶她?!?/br> 他眉宇間盡是勢在必行的堅定,云遲深看他一眼,一國之君,肩負的是蒼生社稷,所作所為皆在世人眼中,他要如何娶?不懼禍否,倒行逆施,最后背負昏君之名遺臭萬代? “君越,姒兒是我meimei,我見不得她受委屈,”云遲微一垂眸,靜默極短的一瞬,他又抬眼凝視那人:“但你是大齊之主,亦是我的摯友,我舍不得姒兒,也不能任由你胡來?!?/br> 云遲說得那般正經,齊璟卻是看他一眼,唇邊噙著淡然的笑:“怎么,你是要棒打鴛鴦?” 語氣從容不迫,仿佛是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這人一向明辨是非,公私分明,怎么在這件事情上如此固執死腦筋,他這若無其事的態度,一時間讓云遲想勸都不知該從何說起。 云遲一瞬不瞬看住他,半是玩笑半認真道:“如果有必要的話?!?/br> 齊璟似真似假笑了笑:“我有分寸?!?/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