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
云姒斜嗔她一眼,忽而想到什么,“今日是不是有早朝?” 阿七點點頭,似是猜到她想問的,調侃笑道:“陛下還沒回來,姑娘再休息會兒也無妨,等陛下回了,奴婢再喊你?!?/br> 都還沒問,她答得倒是利索,云姒摸了摸鼻子,佯裝漫不經心:“喊我干什么?回就回唄……” 阿七抿笑道:“陛下今早可是晚了大半個時辰才去的金鑾殿?!?/br> 聞言云姒一愣,神情甚是意外:“晚了?為何?” 他從來嚴于律己,遲到這種差錯他不可能會犯,而且還是半個多時辰。 阿七支吾一瞬:“這恐怕……得問姒姑娘你了?!?/br> 見她滿目懵然,阿七低咳一聲,不知想到什么,臉頰微微泛紅,她含蓄解釋道:“可能是陛下昨晚累著了,也可能是早上……” 云姒揉著惺忪睡眼:“為什么累?早上怎么了?” “……” 阿七啞然一瞬,她家姑娘都和陛下如此粘膩了,怎么還這般純情聽不明白! 放棄解釋,阿七干脆推她回屋梳洗:“總之,在陛下回來前,姑娘快好生打扮打扮!” 云姒被她按坐到銅鏡前,仍舊是云里霧里:“我是去伺候的,打扮了做什么?” 阿七不依她,想著她光恃寵而驕可不行,得牢牢抓住男人的心,以后再宮里才能一直無憂。 于是她自作主張拿了木梳替云姒綰發:“陛下為姑娘付出這么多,姑娘都不主動示好嗎?” 云姒正想說沒必要,但聽了這句,又覺得頗有幾分道理,當下便猶疑起來。 她不止一次向他言謝,卻也只是嘴上功夫,他做的可比這多了千倍百倍地去。 凝思片刻,云姒輕咬了咬下唇:“……怎么示好?” 見她總算恍悟了,阿七開心地彎起眼睛,附身過去同她耳語了幾句。 聽罷,云姒微微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你……當真?” 阿七點頭,正經非常。 …… 已近午時,在御書房的必經之路。 陽光折進湖面,伴著花木疏影投出金光瀲滟。 碧波漣漪,暗香裊繞,湖畔一人嫣然紫裳靜靜而立,側顏盈風,揚起三千青絲柔順,煙波輕光流落在她云袖之側,似將艷艷風華都盡數斂盡。 四下無旁人,唯云姒在那兒站著,恍若遺世獨立一剎芳華,僅憑那窈窕側影,也足以令人心醉神迷。 齊璟頓足不遠處,他方回來不多時,便瞧見這萬般明艷的美人美景,仿佛一幅驚絕人間的畫作,齊璟停頓須臾,才抬步徐徐走近。 “站這兒干什么?” 聞聲,袖下的手指暗暗捏緊,但云姒未回身,只待那人步至面前,她才端著福了福身子,頷首請禮:“陛下?!?/br> 云姒心中很是緊張忐忑,喚了他一聲后便默不作聲了,只低垂眼眸凝著他的那雙玄色龍紋長靴。 齊璟這發現她施了粉黛,往常那張素色清容,今日抹染胭脂妝,雖不濃不淡,卻美若桃紅春色,又似滿天星輝皎艷。 粉白黛黑,唇施芳澤。 他不禁想到晨時那幽幽拂過的溫熱呼吸,和柔若無骨的嬌軟身軀。 齊璟沉默一瞬,聲音溫醇:“來書房?!?/br> 話音落下,他剛側過身,袖子忽然一緊,是云姒不假思索拉住了他。 齊璟回首,而云姒抬眸迎上他的目光,眼梢處不經意流露美艷清光。 他微惑,卻從容將她凝視,云姒心跳驟促,眼前那人一襲玄色蟒袍,腰懸朱綬,冷雋高貴如芝蘭玉樹,威嚴深邃如靜淵薄冰,只教人不敢將他直視。 云姒眼神飄忽不定:“陛下,我……我……” 她吞吞吐吐說不出話,齊璟眸色潛靜:“怎么了?” 安撫了下自己狂跳不止的心,云姒暗自深深吸了口氣,終于咬了咬牙,她抬起雙手,瞬息捧住了他的臉。 齊璟一怔,她此舉猝不及防,輕柔玉指貼在他硬朗的臉龐,觸感溫軟,如暖波曳過,似水霧煙嵐。 撫在臉龐的那雙手牽引著他往下,齊璟目光深潛,下意識便順著她似有若無的力道,一點點俯下身,他自始至終一言不語,眸中似是唯剩她一人。 而后云姒忽然踮起腳尖去夠他,輕輕閉上眼,傾身在那人的頰側印下一吻。 雙唇溫熱,渲開萬縷千絲的繾綣,鼻息間盡是她清瀲悱惻的氣息。 齊璟心中一動,目光幽深,一動不動凝視著她,只一個蜻蜓點水般的吻,卻讓他剎那間口干舌燥。 發間的紫玉水晶簪光澤瀲滟,云姒親完便收了手,滟眸微垂,面上如染暮晚紅霞,已分不清那是胭脂妝紅,還是青澀羞赧。她側著臉避開那人深邃的注視,便沒注意到齊璟此刻意味深長的眼神。 云姒內心斟酌再三,正想說些什么,卻不料一道洪鐘之音突然炸在耳邊。 “光天化日之下,姑娘家豈可如此不約禮術!荒誕如斯,荒誕如斯!” 語色頗有幾分氣急敗壞,忽地將兩人之間的異樣情愫生生打破。 聽得這聲慍怒,云姒本就不太平穩的心跳這下猛得慌顫起來,她驀地循聲回過頭,才發現后側另有三人在場,顯然是先前隨著皇帝一起來的,定然是將她剛才獻吻的一幕看得徹徹底底。 其中一人便是方才斥嘆的徐伯庸,他老眉深鎖,只覺得不堪入目,重重偏過頭沒眼去看。 而旁的二人,紅衣女子倒是面色悠然,眸中細細略略,隱泛好整以暇的笑意,但白衣戰袍的男人就不甚淡定了,一貫傲冷的臉上難得顯露錯愕詫異。 當視線遙遙落入云遲深澈的眼瞳時,仿佛被天雷劈中般,云姒一下就軟了腿,還是身邊那人手掌穩穩拖住她的腰肢,她才堪堪站穩。 她是怎么也料不到,在此處等皇帝,還等來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哥哥,竟還好巧不巧地將她投懷送抱的劣行撞了個正著。 還有徐伯庸這老頭,原先便對她頗有微詞,此事一出,單看他此刻激憤填膺的模樣,便知他要徹底將她當做蠱惑君王的紅顏禍水看待了。 云姒幾近窒息。 思緒頓時錯綜復雜,她當下只想將阿七關進屋子罵上一頓,說什么嬌艷美人送上一枚香吻最能表心意,陛下定然歡喜,簡直是餿主意,餿透了! …… 一刻鐘后,御書房內。 沉香之氣浮浮沉沉,縈繞在殿內,勾著每個人的心思。 早朝時,玉嘉公主入齊朝拜,早朝后,公主主動請求與皇帝陛下洽談通商事宜,徐伯庸作為丞相,兩國易事自然是要在場的,然而除他之外,玉嘉公主還要求了云遲同行,只道云將軍久經沙場,對邊境商路定是熟稔,便于商論。 公主此言,眾臣當然無人有異議。 故而下朝后,他們便一道來了御乾宮,誰知去往御書房的半途,竟發生這玄而又玄之事。 案邊,齊璟緩緩抬手,手中瓷盞盛著茶色如碧,他不疾不徐,淺啜清茶,對于方才的事情,他的神情淡如流水。 齊璟賜了座,此刻徐伯庸 云遲以及喻輕嫵分坐在兩側,而云姒作為御侍,則是端站在齊璟身后側。 如今云遲是她最親的人,好不容易再見到哥哥,云姒心中自然是喜不自勝,但礙于徐伯庸在場,她眼下不好太過表現。 況且一刻鐘前,那尷尬的一幕,讓云姒總是有種做壞事被長輩抓了個正著的心虛。 作者有話要說:44寶貝,別光親臉啊,嘴巴它不香嗎??? 云遲:我兄弟和我meimei真的有一腿:) 第45章 圣眷 御書房殿內, 難得有不少人,但卻無人出聲, 所有人都在等著皇帝發話, 而齊璟眸色清靜,只不急不徐淺淺啜茶。 徐伯庸像是忽然看清了什么, 臉色愈發不悅, 橫眉掃了過去,云姒雖半垂眼簾,卻也無法忽略那道冷肅的目光。 她雙手交疊, 看似一副溫靜端正的模樣, 其實內心忐忑無比, 慌得很。 為了躲避三朝元老精明的眼神,云姒穩住呼吸, 悄悄將頭偏向另一邊,而那側是云遲和喻輕嫵所坐的方向。 云姒下意識便朝云遲探去一眼,然而云遲面目沉靜, 此刻并未往她這處看, 云姒這一眼, 卻是和喻輕嫵對上了。 喻輕嫵往后倚著檀木鐫花椅,容色頗為閑適, 她唇邊泛著若有似無的笑意, 看云姒的目光饒有趣味,而后下巴向著皇帝那處略略一抬。 云姒一愣,就在她捉摸這玉嘉公主是何意味之際, 那人又不動聲色對她使了眼色。 云姒目露疑惑,兩人就這么以表情暗戳戳交流了好一會兒,云姒才懵懵順著她的暗示低眸看去,這一看,云姒頓然驚愕失色,色變程度堪比天崩地裂。 一口涼氣倒吸上來,視線定格在男人輪廓分明的頰側,云姒打了個哆嗦,心里更是一搐。 那人干凈的右臉上一吻唇印不濃不淺,嫣妍絳紅卻也是顯而易見,是她留下的。 怪不得方才徐老頭睨她的眼神愈發不快,就差吹胡子瞪眼了。 云姒不由咽了咽,她默不作聲斂回目光,靜默須臾,在齊璟身側伏跪下來,從懷中摸出一方云白絹帕,故作鎮定地伸手過去。 玉指纖柔,輕輕擦拭著那人臉頰的嫣紅唇印,齊璟倒是一動未動,始終神色平靜任她動作。 拭去他臉上的胭脂色后,云姒在那三人的睽睽目光之下,強裝淡定,慢慢起身站回了原地。 齊璟徐徐落下茶盞,微微側身,更是若無其事將她捏在手中的絹帕抽走,擦了擦指間水漬,而后放入了自己袖中,舉止文雅,極為自然。 云姒一怔,這人怎么就把她貼身的小絹帕捎走了? 兩人的動作看似不經意,卻是被徐伯庸收入眼中,他越加孰不可忍:“陛下,老臣有一諫言?!?/br> 齊璟微微抬眼:“徐公但說無妨?!?/br> 徐伯庸站了起來,肅容道:“陛下,古往今來多少帝王將相受美色蠱惑,以致皇室衰微,王朝覆亡,此間緣由皆系于紅顏之亂……” 云姒心猛得收緊,生出不詳預兆,果然見他布滿老繭的手指向自己。 “此女本就聲名不堪,更與永安侯府頗有淵源,陛下念及舊情留下她,若她安分在此也就罷了,今日竟還,竟還……” 徐伯庸只覺她行不堪言,沉沉一嘆:“此女毫無禮法可言,鑒往知來,難保她不是下一個禍國妖女,老臣深知陛下重情重義,但皇宮殿苑無數,無論何從自有她的去處,但臣以為,其萬萬不可在御前侍奉,還望陛下三思!” 徐伯庸此言咄咄逼人,是硬要針對云姒,云遲雖先前那般,但眼下卻也難再按耐住,他眸色一沉,倏地起身:“徐大人……” “徐大人呀?!?/br> 一聲清揚悠音,在云遲出言之前裊然響起。 徐伯庸聞聲回首,只見那玉嘉公主靠坐椅間,神態慵媚。 喻輕嫵別有深意地看了眼云遲,隨后望向徐伯庸,笑容可掬:“國破家亡,無非亂政,你們怏怏大齊的時運,難道一個女子便能輕易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