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杰換了便裝, 陪李敏下樓。

    他把車開到醫院北門的那條小馬路上, 然后仔細地把駕駛員該知道的，認真地對李敏講了一遍。

    “記住了嗎？”

    李敏點頭：“記住了?！?/br>
    “復述一遍?！?/br>
    “你還帶考試的??？”

    “嗯。你記住了再開車, 省得一會兒手忙腳亂的?！?/br>
    好有道理。

    理論考試合格，李敏在穆杰的指導下上路了。她越開越興奮, 最后不用穆杰提醒： “踩離合到底”、“推空檔”、“進檔”、“慢慢松離合”、“給油門”, 她就能把這一串的動作熟練做完。

    “我換三檔試試吧?！崩蠲粼偻瓿傻纛^之后，不滿足在一擋和二擋之間來回更換了，她躍躍欲試地向穆杰提申請。

    “把大燈打開，在你左手的轉向燈那兒?！?/br>
    李敏瞟一眼方向盤的轉向燈那兒, 馬上就又抬頭看路。她試驗了幾次, 終于按照穆杰的要求打開了近光燈。

    “關燈?！?/br>
    “為什么？”

    “為了再開啊。你得熟練了, 不能用眼睛去找，眼睛要時刻盯著路面?！?/br>
    “好?！?/br>
    李敏關燈、開燈、近光、遠光，合著左轉向燈、右轉向燈的口令反復cao作。

    “剎車?！?/br>
    突然蹦出來的剎車命令，令李敏愣了一下, 才離合踩到底, 快松油門、慢踩剎車到底, 右手配合著由二擋到一擋、最后推到了空檔。

    “不錯?！?nbsp;穆杰大聲贊道。

    李敏側臉朝他微微一笑, 然后又踩離合、掛一擋慢慢起步。

    *

    省院北門的對面，現在除了四海酒家、五湖飯店，如今又挨著修了好幾家飯店。門臉有大有小, 但做的都是省院的生意。

    掛著蘭州拉面招牌的那家小館子, 老板娘在清點整天進賬的余暇, 對最后那幾位食客說：“那吉普車在咱們這條路上可溜達一個多小時了。那個男的眼神好嚇人?！?/br>
    有個知道多一些的食客，就接話對老板娘說：“那是腦外科李主任她對象。你還就別說李主任她對象眼神嚇人，人家是當兵的，在老山前線打了好幾年仗呢?！?/br>
    另一食客問道：“李主任沒到你這兒吃過飯吧？你連她對象都不認識的?！?/br>
    “省院的那些大主任，人家都是去五湖和四海喝酒的。誰會到我們這小店兒吃飯。我們這面館干的是填飽肚子的事兒?！崩习迥锼崃锪锏恼Z氣，夾雜著對隔壁那兩家大飯店的羨慕。

    “老板娘，你就別不滿意了。原來這條街就四海酒家一個飯店，那可絕對是蝎子粑粑獨一份。要不是五湖拿下來證照了，你們能跟著開店啊?！?/br>
    “是啊，要不是省院食堂不對陪護開放，你這小店可開不起來?！?/br>
    “老板娘，其實你這飯店也不少賺的。正經飯點兒過來，別說座位了，就是單要個面回去吃，都要等半個小時?！?/br>
    老板娘見食客這么說，跟著就假假地說道：“我這小店兒啊，也就糊弄個溫飽罷了，掙那幾個錢，還不夠交店租的?！?/br>
    “你可拉倒吧。你這店租一個要不了幾百塊的，你不用一天就掙出來了?！?/br>
    “怎么可能幾百塊！”老板娘開始大吐苦水?！皟扇?。還有街道檢查、消防檢查、工商檢查、食品衛生防疫檢查，哪一項檢查不收錢??！哪一項檢查差了一點兒，就要關門整頓。就這么地，省院公共衛生那邊還要我們半年體檢一次。狗拿耗子，呸，管他們什么閑事兒?！?/br>
    一個實習生模樣的年輕人走過去交錢，很友好地對老板娘說：“那是為你好。要是你飯店里有什么乙肝、結核的，到時候傳染來吃飯的人了，你不得吃瓜絡、賠錢啊。 ”

    “哎呦，小伙子，你可別亂說話。我這小店可干凈著呢。從我當家的到店里洗碗的，就這一年多點就體檢了三回。誰得了肝炎、結核也賴不到我這兒，我都留著檢查單呢?！?/br>
    開始那個四十多歲的食客接話說：“這不就得了，省院的那些檢查是為你好。這一排都檢查，又不是只檢查你一家的。你們檢查健康了，咱們也放心來你家吃飯?！?/br>
    “是啊是啊。誰過來陪護患者能頓頓下館子啊，還不就在你這吃碗面，對付對付了?！?/br>
    “你這牛rou面吃著，還說是對付啊?！?/br>
    “我喜歡吃大米飯。你在家天天煮面條吃啊。對了，街尾那家聽說也要開面館，說是山西刀削面?！?/br>
    老板娘用舌尖頂頂嘴里的潰瘍，從知道那家要開面館，她嘴里的火泡就一個接連一個的。等那面館開起來了，得分走不老少的生意呢。

    吉普車的大燈晃過。

    老板娘核對好了當天的收入，鎖了錢匣子，看著慢悠悠又開過去的吉普車說：“還是當大夫好啊。我聽說李主任年紀輕輕的，還不到30歲就住了三室一廳的房子。我這忙乎了半輩子，比人大了十幾、二十歲的，在省城一室一廳還沒買到手呢?！?/br>
    沒人接話了。說什么呢？省院比李主任年齡大的，也不是人人都住上了三室一廳的。去跟李主任比，這是跟自己過不去，想找不痛快了呢。

    *

    羅主任和楊大夫收拾好了就去梁主任家。羅主任堅持，楊大夫就只好跟著她特意繞到省院的正門口，在正門那兒先買了兩兜水果。

    梁主任見他兩口子過來，立即明白他倆是為什么來的。他熱情地招呼倆人進屋坐，笑著打趣楊大夫道：“我帶了你兒子半年，你沒給我送一個蘋果。小楊啊，你這么做，會讓羅主任不高興的?！?/br>
    羅主任就笑著說：“這是我的意思。原本就要請你到家去喝酒的。又給你添麻煩了?！?/br>
    “也不算什么麻煩。我讓謝遜管床?！绷褐魅我娺@兩口子沒跟上話兒，就說：“老石的兒子歸我帶，讓石屹管床，我怕楊宇他mama會有什么別的想法。謝遜管的話，他也帶了輪轉大夫和實習生，到時候手術我和謝遜一起上臺。但就是她這個預后吧，嘖，脂肪層太厚，不僅手術不好做，可能刀口愈合會難?！?/br>
    聽完梁主任的解釋，楊大夫尷尬地點頭，說：“讓你費心了”。礙于羅主任在，他全程都不太自然。

    倆人只坐了一會兒，就告辭離開。在梁主任的堅持下，兩兜水果怎么提來的就怎么提走了。

    “咱們去謝遜家？”

    “好啊?！?/br>
    ……

    謝遜正在家給兒子講道理。

    “寶寶，謝蘇這個名字，一個是爸爸的姓，一個是mama的姓，合在一起當你的名字。就跟你嬌嬌jiejie的名字一樣，也是從她mama名字里挑了一個字?！?/br>
    “劉阿姨不姓嬌?！毙〖一镛D著眼睛，用你騙我的眼神看父親。

    謝遜這輩子所有的耐心都用在兒子身上了?！澳銒蓩蒵iejie的大名是柴玉嬌，對吧？柴是她爸爸的姓，玉就是她mama名字里的一個?！?/br>
    “那嬌呢？”小家伙認真地追問。

    “是她的小名啊?！?/br>
    “那我叫謝蘇寶。寶是我的小名?！?/br>
    “可以啊。那咱倆說定啦。再不許變來變去了。上學得用大名的?！?/br>
    “好。我去找嬌嬌jiejie，告訴她我有大名了?！?/br>
    “去吧?！敝x遜開門，站在六樓的欄桿那里，看著兒子背著他的新書包下樓。

    小家伙叫開樓下的房門。

    “劉阿姨?！?/br>
    “寶寶來啦?？爝M來吧?！眲⒅魅握泻糁x寶寶進門。

    小家伙很認真地說：“劉阿姨，我要上學，要叫大名了?！?/br>
    “那你今天叫什么大名??？”柴主任走過來問孩子。

    謝遜聽著不好，在樓上使勁咳了一聲。

    柴主任讓路，讓謝寶寶進門后，朝樓上說：“老謝，沒事兒就下來唄?！?/br>
    “不下去了。我要搞衛生?！?/br>
    謝寶寶歡天喜地地喊正在練琴的小姑娘：“嬌嬌jiejie，我大名叫謝蘇寶，和你名字一樣。有爸爸的、有mama/的、也有自己的?！?/br>
    “好名字。你等我彈完的啊?！?/br>
    “嗯?！敝x寶寶擠到鋼琴凳上，跟柴玉嬌并排而坐。他認真地看著小姑娘的動作，十根手指頭與小姑娘的步調一致。

    柴主任對關了門的妻子，放低聲音說：“你看那小子，那才是一個彈琴的料?！?/br>
    劉主任笑道：“是啊，明兒個我跟蘇穎收錢去，她家兒子不買琴、盡擠我們家嬌嬌上課和練習的?！?/br>
    柴主任一笑，不當回事兒地說：“但有寶寶陪著，嬌嬌學的更好了一點兒?！?/br>
    “她做人jiejie的，是要當榜樣的。不然你以為她會啊?！?/br>
    *

    羅主任兩口子敲門進去的時候，謝遜拿著拖把在拖地，蘇穎在晾曬剛洗完的衣服。他們的到來，打斷了謝遜兩口子的周末大掃除。

    “小蘇，你家沒請鐘點工？”羅主任問蘇穎。

    “請了，前天打電話說家里有事兒，要休息幾天。這不我們倆就只好自己干了?！?/br>
    有羅主任在，謝遜和蘇穎對楊大夫也很客氣。謝遜就對把水果放到茶幾上的楊大夫說：“老楊，咱們都是同志，你拿東西過來就見外了?！?/br>
    蘇穎也說：“羅主任，咱們之間可不能這么做?！?/br>
    楊大夫佯做嘆氣說道：“謝主任，我知道你不會收，給你帶的輪轉新人和實習生了。少不了要給你們添麻煩?！?/br>
    他這么說，謝遜就不好意思不收了。

    “那好，我明天給科里送去。就是老楊啊，我今天也跟楊宇說了，他mama可能在最后的愈合會不順利?！?/br>
    “嗯嗯，那也沒辦法。腹部脂肪太厚了?！睏畲蠓蛘f出這句話，就覺得自己過了。幸好謝遜和蘇穎也都是這個意思，羅主任不是小心眼的人，誰也沒打趣他，他才把一顆心放回肚子里。

    謝遜兩口子在忙，羅主任和楊大夫心意到了就告辭。倆人上下樓經過柴主任家，都聽到幼兒練鋼琴的聲音。

    羅主任就嘆道：“現在的孩子真幸福?！?/br>
    “是啊。我們那時候都在為能吃上大米飯、白面饅頭花心思呢?！?/br>
    “那用花什么心思??？每個月就供應兩斤大米和白面的?！?/br>
    “小孩子嘴饞，今兒這個說肚子疼，我mama就會煮點大米粥，一人分半碗。明天那個說腦袋疼，我爸就會說‘搟面條’吧。反正不等月底，家里那點兒細糧，都被我們兄弟姐妹們騙肚子里了?！?/br>
    楊大夫說完自己笑，羅主任也跟著笑。笑完之后她說：“我家是固定的，隔幾天吃一次大米飯，隔幾天吃一頓白面。誰要敢玩你家那花樣兒，我媽絕對會讓他餓肚子。美名其曰空空胃腸就好了?！?/br>
    楊大夫哈哈大笑，他覺得這樣整治孩子的法子，也就他那丈母娘能舍得。他按著倆人出門前商議好的，用身體示意羅主任往醫院的方向走，得去跟陳院長打聲招呼。

    “你還真別笑。我二哥心眼多，瞧著別人家的孩子生病了就能吃細糧，他把自己折騰感冒了。嗯，到現在我們也不知道他大熱天怎么凍感冒的。然后我媽啊，就給他上頓苞米面糊肚，下頓還是苞米面糊肚，就差稀得能當鏡子照了?！?/br>
    “真的么？”

    “是啊。我mama說他在家使小心眼、占小便宜，可到了外面，誰會讓著他？那吃大虧的事兒，肯定會在后面跟著他的。就那一回，我二哥就被我mama治住了，再沒敢耍小心眼。后來下鄉插隊也一老本神地干活，他還比我早了兩年上的大學呢?！?/br>
    “英啊，你說我小時候要是也被媽這么整治幾回，是不是也就不會走捷徑了？”楊大夫滿懷期冀地問。

    “你的臉招眼。你要跟我們家兄妹幾個一個脾氣，可能就會累死在農村了?！绷_主任安慰楊大夫?！案魅烁髅?。適合別人的路未必就適合你走?！?/br>
    “是啊。各有各命這話不錯。但是小宇他mama這一得胃癌，唉！我都能想到……”楊大夫喟然長嘆。那惆悵的表情，壓抑的郁悶，不能溢于言表的苦惱，讓羅主任伸手與他的手相握。

    “想到什么？”羅主任溫柔地問。

    “想小宇他mama這胃癌，是與我離婚憋屈的唄。英啊，我們外科一直有這么一個觀點，那個李敏還特意做了一個統計，發現得癌癥的人，不是性格內向的、就是平時工作或生活憋氣的?！?/br>
    “我倒沒留意癌癥有這方面的因素影響。內分泌很少接觸到腫瘤患者?！?/br>
    “嗯。前年，李敏進科沒多久就做這項統計。我估計她跟楚主任、梁主任合作一年多了，現在起碼有幾百例的數據了吧?！睏畲蠓蜻o妻子的手?！坝?，如果我不離婚，可能最后就是我憋屈出癌癥了，你說有這個可能不？”

    *

    楊衛國這樣的說法震驚了羅英。羅英心潮起伏，但她已經不是十二年前的她了。萬言千語，在她舌尖翻滾來翻滾去……最后她若無其事地說：“老楊，我前面說了我在內分泌很少接觸到腫瘤患者。李敏的這個統計即便有一千個病例，但從流行病學的調研角度看，還是遠遠不夠的?！?/br>
    “那你的意思呢？”

    “臨床現在認識的腫瘤就有幾百種，常見的也有上百種。她接觸到腫瘤患者都是住院以后的，情緒自然是消沉的。而且我覺得她這個統計本身就有問題。如果真想確定是不是情緒會影響、嗯，是會誘發人體細胞無限幼稚繁殖，她得設立對應的、符合統計學要求的參照組。然后跟蹤調查三十年或者地五十年，才能有足夠的、讓人信服的統計學意義?！?/br>
    說到統計學意義，楊大夫懷疑地問：“那不可能吧。咱們不說實驗組、對照組的生活統一是個難題，怎么跟蹤兩組的生活，還要跟蹤幾十年，那難度，必須得是國家出面才有可能完成。噢，對了，還有這個樣本數必須夠大，同時還要排除地域的影響。那些已經確定了地域飲食習慣會引起腫瘤的地去，一定要排除在試驗和對照之外?！?/br>
    “英啊，這工程太浩大了?！?/br>
    “是啊，你明白就好。但是誰說你什么，你當耳邊風了。畢竟早二十年，你從那樁婚事里獲得了好處?！绷_主任還是沒憋住自己的心里話。

    楊大夫臉色來回變幻。他嘆息道：“我一度也想就這么混一輩子算了。小宇和小麗怎么勸她改，她都不肯改。四鄰不安地鬧，唉……就不知道普外的那些護士會不會針對她。那也是我荒唐。她越鬧我越想……”

    “算了，那些都是過去的事兒了，咱們不說她了?！?/br>
    *

    陳文強見了他兩口子，不等他們開口就說：“楊宇我準他假了。正好現在沒有燒傷患者，他休息半個月的影響也不大?！?/br>
    羅主任很客氣地說：“神經外科現在患者也不少，還是給你添麻煩了，讓你難為了?！?/br>
    “還行，小李這個月還在科里，我這邊還能撲騰開。我給他假，也是怕他不能專心在臨床上，但他下個月就得回來上班的?！?/br>
    倆人接著說起床位安排。

    陳文強聽完就說：“老梁做事兒從來都是這么周全的。我們倆也沒想到楊宇和老李的閨女處對象，會談不到一起去。但這也是正常的事兒?？墒菞钣钅呛⒆有睦锊徊豭ian，他能坦蕩地跟老石說心里話，沒有只看著利益，像那個覃璋似的……就沖這點，我也不會虧待他。那個，楊大夫，你把心放肚子好了?！?/br>
    陳文強的直言不諱，讓羅主任和楊大夫都安心了。倆人對陳文強謝了又謝，告辭離開了醫院。

    小吳在羅主任和楊大夫走了之后，對陳文強說：“陳院長，楊大夫是好命啊?！?/br>
    傍晚對楊大夫外貌星星眼的實習護士說：“楊大夫長得好?！?/br>
    陳文強重重地用鼻子哼了一聲，道：“要不是看在羅主任份上……”更多的他不想說了。他走進里間的大夫辦公室，對馬大夫等人交代道：“我去趟產科，有事兒往產科打電話?！?/br>
    出來又對小吳交代了一遍，才放心往產科去了。

    *

    陳文強去到產科，見產科陪同小孫的人還挺多的。除了孫家老兩口，還有他們家的兒子、媳婦等人。老李家的老二和快臨產的二兒媳也在。就連石屹也都陪著李嫣然呢。

    陳文強見是這樣的情景，就說：“老二，你帶你媳婦回去。她這么重的身子，在這里陪著干什么?！?/br>
    孫管理員也說：“是啊是啊，你倆趕緊回家去了，一會兒你大哥他就下班了，你們明天再來。尹主任，你也回去吧?！?/br>
    小尹看孫家的人足夠多，就說：“老二啊，你們兩口子跟我回去。小石頭，你等妞妞他大哥過來了，送妞妞回家?！?/br>
    陳文強等小尹他們走了以后，去護士辦公室找劉大夫的媳婦小萬。

    “陳院長?！毙∪f在寫病歷，見他進來立即很尊敬地站起來。去年夏天那事兒的處理，全仗著陳文強對劉立偉等人的維護。換個推脫責任的領導，劉立偉不被調離臨床，也會被處分的。

    “陳麗萍說你夜班?！?/br>
    “是。陳院長，你是為小孫的事兒吧？小孫可能要半夜才能生?！?/br>
    “那半夜就半夜了。有事兒你給我電話，我就在11樓?！?/br>
    “好?！?/br>
    陳文強在產科轉了一圈回11樓。而羅主任和楊大夫才接近他們家的單元口，身后雪亮的汽車燈，令他們進了樓道口就停住了腳步回望。

    是穆杰開回來的那輛軍用吉普車。吉普車很緩慢地開過來，然后慢慢地停下了。穆杰拉開車門跳下來。他轉到駕駛員的那一側，拉開車門伸手架住李敏的胳膊道：“敏敏，來，下來啊?！?/br>
    他嘴里招呼人下來，實際卻是把人抱了下來。

    “我還沒關車燈呢?！?/br>
    “我來好了?！?/br>
    “是李敏開的車啊?！?nbsp;羅主任帶著一絲羨慕低聲對楊大夫說：“我在農村開過拖拉機?！币徽Z出，再沒有其它話。她想起來那個手把手教自己開拖拉機的人了。

    楊大夫點點頭，暗影里他沒有注意到羅主任表情的變化。他剛打開房間門，就聽到樓道口李敏在以從來沒有的嬌嗲語氣跟穆杰提要求：“穆杰，明天早晨我還要開車。我要練習掛三檔開?！?/br>
    “好啊。今晚早點兒休息，明早再去練車?！蹦陆馨牙蠲舴欧€，去關了車燈、發動機、搖上車窗，都檢查無誤后，他鎖了車門。

    “小心點兒，別在臺階那兒絆著了?！蹦陆軒状蟛节s上李敏。

    “嗯?！崩蠲舭炎约旱氖诌f給穆杰，小夫妻倆手拉著手上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