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敏換了白大衣先去十一樓和十二樓的護士辦公室，問明科里沒什么事兒以后, 便與護士交代自己去普外科了。

    潘志和金大夫, 這時候帶著三、四個實習生、還有兩個新人在普外做術前準備。潘志見了嚴虹和李敏進來, 立即吩咐實習生推平車接患者、將手里的病歷交給金大夫, 自己笑著迎過來。

    “怎么來這邊了？有事兒嗎？”

    “沒事兒?！眹篮缦沧套痰?。

    “下午都買了什么好東西？”

    嚴虹歡喜地把下午的事兒數了一遍。

    李敏等她說完才問：“潘老師, 什么患者??？”

    “腸梗阻。白天收進來保守治療的。你上不上？”

    李敏趕緊搖頭說：“腸梗阻的手術, 再也不想上了。受不了的?！?/br>
    潘志笑：“普外就這樣了, 遇到一個腸梗阻的, 掏糞后手術間都能臭兩天。你是不是要看明天的那個手術病歷？”

    “是啊。潘老師你忙，我找護士要病歷就可以了?！?/br>
    “病歷和ct片子都在謝主任那里呢, 他在值班室?！?/br>
    “好。我過去找他。路凱文，跟我去值班室?！崩蠲魮]手與嚴虹告別, 叫了路凱文和自己去值班室找謝遜。

    嚴虹見潘志有事情要忙, 就說要回去了。潘志送她到電梯口。

    “潘志，明天那手術是梁主任找敏敏給你爭臉的?！眹篮缗屡酥径嘞? 趕緊挑要緊的說。

    “我明白。梁主任跟我說過了?！迸酥緦櫮绲乜粗鴩篮缧π?，伸手想摸她的頭發又縮回手?！拔医裢聿换厝?，你找劉娜和冷小鳳一起回宿舍住吧。那宿舍樓現在也太亂了?！?/br>
    “嗯，我知道。你回去吧。我這就去兒科?！?/br>
    *

    謝遜正在值班室用功, 一手一張片子對著日光燈來回看。值班床上凌亂地散落著數張ct、mri的片子。李敏的敲門聲打斷了他的思路，立即引起他的不悅。

    “誰？”這不耐煩的高冷聲音, 整個外科他謝遜是獨一份的。

    “謝師兄, 是我, 李敏?！?/br>
    門很快打開, 謝遜繃著臉不悅地問：“你怎么才過來？我還以為你升了大主任、要在上臺前才看片子呢?！?/br>
    “師兄刻薄我，我明天找蘇師姐告狀?！贝钆_小一年了，李敏現在不怎么怕他。

    “好好，你厲害?！敝x遜讓開門，看著路凱文跟著李敏進來就說：“你明兒帶他上臺？”

    李敏愣了一下，立即搖頭說：“他才臨床實習，這肝癌上去了，拉鉤也未必能拉好，還是不要了。師兄你和梁主任都帶了新人，你們倆安排人了?！?/br>
    “那你帶他過來干嘛？看ct片？他看得懂嗎？”

    李敏皺眉，這人今天撞了什么邪啊，說話怎么這么毒舌??！要是路凱文明年分到省醫了，他不是先得罪人了嘛。是不是該和蘇穎說說呢？

    她心里這么想，嘴上卻回答道：“手術室現在管的嚴格，潘師兄那里的腸梗阻手術，他進不去手術室觀看，還不如跟我過來這邊，聽師兄講講肝癌的片子?！?/br>
    謝遜聽了李敏的解釋，卻權當沒有路凱文這人，問李敏：“他們那手術該做好準備了吧？一晚上盡聽他們鬧哄了?！?/br>
    “潘師兄吩咐學生推患者了?！?/br>
    謝遜長出一口氣，把那堆散亂的片子分開ct和mri的，往兩個牛皮紙袋子里裝。嘴里對李敏說道：“咱們去辦公室看。這邊日光燈，總不如閱片器好用?！?/br>
    李敏便過去床頭柜那邊拿起病歷夾領先出了值班室。

    倆人為明天的手術做準備，李敏翻看病歷，謝遜皺著眉頭往閱片器上插片子。

    他對李敏解釋道：“這患者是上周收的，直接就住到梁主任管的床位。我看病歷都是梁主任帶的那個實習生寫的，我也是才知道明天咱倆做這個手術?！?/br>
    “嗯嗯，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不過梁主任說他也上，沒事兒的?！?/br>
    “他說上手術了？他誑你還是誑我？”謝遜從鼻孔里重重地出氣，氣哼哼地說：“他讓我挑倆新人上，不拘哪組的。你們科的可以，就是實習生也行?！?/br>
    “不會吧？”李敏懷疑地提示謝遜：“這是肝癌啊?！?/br>
    “我還騙你不成？要不你打電話問他去?！?/br>
    李敏站著沒動，猶豫了一下問：“謝師兄，你說梁主任他不怕我們做砸了？”

    謝遜立即瞪眼：“你吃干飯的啊。你跟著我做多少例子肝臟手術了？不說一次能學會，做一次也要做十次的體會。你是做了一百多次了！”

    路凱文被謝遜的話嚇得縮脖：這是什么邏輯??！

    謝遜眼角都不夾他，自顧自從片子袋里抽出ct片子，插到閱片器上叫李敏說：“過來好好看看?！?/br>
    李敏凝視著幾張ct片，仔細看過后用手指虛劃：“從這幾張看，這個肝左葉外下，這是一定要全段切除的。對吧？”

    “對。接著說?！?/br>
    “這里應該也是散發的腫瘤結節，左內也得切。是切部分還是全部？”

    謝遜點點頭：“他這肝癌雖然局限在左葉，其實我覺得從這里，把左半肝臟都切除了好。不僅手術簡單得多，還能徹底把潛在的、沒發現的癌變可能掃干凈了?！?/br>
    “但是左外上這里看著還好啊?！?/br>
    “是啊，就這點讓人別扭?！敝x遜抱著手肘皺眉：“把左外上保留了，左內只切部分，難為梁主任能找了這么一個手術考校你?！?/br>
    “不是考我，是考師兄你，我只是助手?！?/br>
    “你放心，到時候我會多給你機會的?！敝x遜陰惻惻地一笑。

    李敏突然覺得明天的手術沒那么好做了。自己要是做砸了，不是讓潘志跟著沒臉了。

    “不行，我得給陳院長打電話。明天這手術梁主任得上?！?/br>
    “去吧，你趕緊打?！?/br>
    他這樣的態度，李敏猶豫了一下說：“師兄，你得說實話，不然我給師姐打電話啦?！?/br>
    “小丫頭怎么都喜歡告狀呢?！敝x遜嗤笑李敏，抖著手里mri的片子說：“我和你說你仔細看這張這里，我覺得把肝左葉全切的根據在這。你信不信咱倆打個賭，這里切下來做病理，回頭肯定能找到癌細胞。如果不切，復發也將從這里開始?！?/br>
    李敏把眼鏡往上推推，伸手拿過謝遜手里的mri與閱片器上的ct片對比?？戳艘粫?，找不到支持謝遜這番話的理論根據。

    她揚眉請教：“謝老師為什么這么說？”

    謝遜的臉色這才略微放晴道：“不叫潘老師啦?！?/br>
    這人！李敏翻他一個白眼。

    “我有說錯嗎？你普外實習是六周還是八周？??？他一周帶你上幾次臺？我去年十一開始帶你做手術，每個夜班正常是兩、三臺手術吧，我當不得你一句謝老師？”謝遜氣勢洶洶地質問李敏。

    這人今天臭臉的原因在這？！

    李敏好脾氣地賠笑道：“當得當得。潘師兄去年十一過來就說不要叫他潘老師了，今天這不是特殊情況嘛?！?/br>
    謝遜不依不饒：“我管你那么多！你要叫他潘師兄也就算了。但凡你叫他潘老師的時候，要記得我帶你上手術的時間比他多?！?/br>
    “是是。你教我的比他多得多?！崩蠲糈s緊說：“我再叫他潘老師的時候，一定尊稱您為謝老師?！?/br>
    “這還差不多?！敝x遜的臉轉晴了。

    李敏又翻了一個白眼給他：“謝老師請講?！?/br>
    謝遜心滿意足地掏鋼筆拽了一張紙畫圖，邊畫邊解釋道：“這依次是后上緣、肝左、左內葉、左外葉這幾支靜脈。通常情況下除了后上緣，這幾支都匯向肝左靜脈，現在左外葉有腫瘤，內葉也有散在的、可疑性很強的幾個小結節。

    若是留著同匯集到肝左經脈的左外葉上段，依我的經驗看，左外上不受累的可能性很小。還有明天咱們看后上緣支匯集到哪兒。要是直接進下腔靜脈咱們就是保留這部分肝段，不管風險比例。要是也匯集到肝左靜脈，就只能”

    李敏迅速接話：“將肝左葉全切了?！?/br>
    謝遜點頭。

    “可是謝老師你這么講，我覺得依著你的經驗，左外上受累的可能性大，還有必要保留嗎？肝左葉全切了，也沒什么影響啊?！?/br>
    李敏翻出來患者的肝功能檢查化驗單，逐項指給謝遜看。

    謝遜攤手：“所以我的意見是肝葉切除術?！?/br>
    那就肝葉切除啦。

    “術前小結、手術同意書簽字，”李敏開始翻病歷夾找東西：“跟患者和家屬交代了要怎么切嗎？”

    “沒呢。等你過來寫呢?！?/br>
    李敏給謝遜一對白眼?！岸紟c了，這些還沒做好。梁主任不是帶了住院醫、還有個實習生嗎？”

    “天知道。我說你個小丫頭再別翻白眼啦。翻多了，會使眼斜肌發生持續性不可逆轉的改變。以后就要變成斜眼兒了。喏，就總是這個樣子了?！敝x遜賤賤地雙眼斜視，落出大部分的眼白。

    “難看死了。你才變成斜眼兒呢?！?/br>
    *

    李敏在普外科忙了快兩小時，才把術前的所有準備工作做好。

    患者家屬看李敏很年輕、還是個女的，就不放心地把謝遜偷偷叫到一邊打聽。

    “謝主任，她行嗎？會做手術嗎？”

    “當然行了。梁主任老伴兒的親戚得了腦膠質瘤，今天上午就是她給做的開顱。那是顯微外科手術。梁主任特意把她要過來給你哥哥做手術，就是因為精細的地方她比我們這些老爺們強。到時候我們普外的年輕大夫都去看。你說她要是做的不好，梁主任會嗎？”

    謝遜說的患者家屬連連點頭。

    “那梁主任上嗎？”

    “上啊。關鍵的地方梁主任肯定不能干看著我和李大夫做啊?！?/br>
    李敏要回到創傷外科了，潘志還沒把腸梗阻的患者推回來。

    “謝老師。那是什么腸梗阻啊，怎么這么久？”

    “想不想過去看看？”

    “好啊?！崩蠲魧β穭P文說：“你去告訴護士一聲，我們去手術室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