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沒想到，當天下午，醫院領導班子就做出了決定。

    鑒于省院最近兩年患者數量增加較多，經院長辦公會議討論后，決定將創傷外科陳文強提拔為院長助理，協助主管醫療工作的費院長分擔臨床管理，主要是外科部分的工作。

    這比他當初的外科大主任還更上了一層樓。如果陳文強愿意，他是可以插手其他科的醫療管理的。

    另外一則通告，就是強調工作紀律，再次強調不準任何人在工作時間喝酒、要盡職盡責地做好每一個崗位的工作。

    快下班的時候，楊衛國從病床上被醫務科的盧干事找去處置室談話，通知他院里給他記過處分，需要注意的是：這個記過處分是口頭上的。

    但是讓楊大夫惱怒的是，他被罰了三個月的獎金，九月、十月、十一月。這是每年的黃金手術季！

    “楊大夫，你要是有什么想法，去找費院長談吧。他是主管醫療這攤子、他同意了這決定的?！北R干事見楊大夫的臉色不妙，立即推到費院長身上。

    “還有章處長說了，院長辦公會議反復討論、做出了決定：如果你一年之內沒有什么違反醫院規章制度的事情，這記過就不計入檔案了。不然就要把你派去分院的?！?/br>
    派去分院的威脅，讓楊大夫神色一凜。只要想到分院的收入，他再多的不滿和不甘，都化作了虛無。

    “行了，我知道了。還有嗎？”

    盧干事被他陰惻惻的話和兇惡的表情嚇了一跳，趕緊搖頭說：“沒了，沒了?！毙睦飫t想，這是希望再多一點子處分？有嫌棄處分少的人嗎？

    楊大夫轉身往外走，盧干事在他身后說：“楊大夫你等等。章處長希望你‘十一’就上班的。費院長不愿意給創傷外科再加人，要是陳主任總喊缺人，他也難做的?！?/br>
    楊大夫腳步停頓了一下，回身盯著盧干事說：“好。我‘十一’上班?！?/br>
    m的，不上也不成的。一下子少了三個月的獎金呢。再不把自己的那八張床位管好，不定要損失多少呢。

    楊衛國氣咻咻地回到病室，陰沉的臉色讓同病室的人都壓低了八度說話。

    與此同時，章處長代表醫院與張正杰談話。

    “這次劉主任受傷的事情，虧得你出手果斷、制止了那些不法之徒，才沒有讓劉主任的傷勢不可挽回。所以院長辦公會議決定今年年底的、省里那個‘學雷鋒先進個人’就報你了?！?/br>
    這是院里對張正杰的肯定，對他救人行為的肯定。

    張正杰點頭表示接受。跟著他問道：“劉主任和李大夫那里呢？院里是個什么說法？”

    “劉主任這次無辜被打，你也知道后來的那些變化……院里決定她養傷期間的所有工資獎金不變。年底會把‘優秀黨員’的稱號給她?！?/br>
    “劉主任是擔得起這稱號的。要是她不松口，那家子不管是坐牢還是去‘勞教’，都跑不掉的?！?/br>
    章處長連連點頭：“是是。劉主任思想品德好，也是個大度的人，不與那些人計較?！?/br>
    “那李大夫呢？要不是有李大夫及時搶出劉主任，我是很可能白挨一次打的?！?/br>
    章處長面色不自然地說：“李敏踹人是不對的?！?/br>
    張正杰就說：“那你是不是還要說我打了那倆男的也不對？”

    “??？”章處長呆了一下，態度來回變化的很不自然?！鞍?。這個她踹倒那老太太，老太太的年齡快七十歲了，人家磕斷了門牙，在醫務處吵鬧不休……”

    “比她打得劉主任破了腦血管還嚴重？那是快七十的人，能干出來的事兒嗎？”

    章處長吱吱唔唔地磨嘰了一會兒才繼續說：“我沒有那個意思。就是一個女孩子，性子這么野、出手也這么狠的，總不是什么好事兒?！?/br>
    張正杰則道：“她不這樣也救不出來劉主任?！?/br>
    “話不是這么說。女孩子總得有女孩子的樣子?！?/br>
    張正杰覷著媳婦兒在一邊不高興了，趕緊說道：“院里把人家女孩子分到了創傷外科，讓人和男大夫一樣干活，院里還把人家當女孩子看啦？”

    他跟著還譏笑道：“是不是你想復辟??？把女人都關回家洗衣做飯帶孩子？那醫院里也不該有女的做護士的?！?/br>
    這話題開的就比較遠了。

    章處長尷尬：“我沒那個意思，沒那個意思?！?/br>
    “那小李為救劉主任受傷，醫院是什么態度？人小李現在可是帶病堅持工作呢。要是思想覺悟差一點兒的，膽子小一點兒、性子不夠強的女孩子，在家休息三天，我們這創傷外科都轉不開了?！?/br>
    章處長愣了一下，突然明白了陳文強為什么爭的臉紅脖子粗了。李敏要是也休息了，創傷外科真可能忙不過來了。

    “李敏的事情是這么個結果。她吧，因為她在大學就當了幾年的積極分子。唐書記提議吸收李敏為預備黨員?！?/br>
    “誰做李敏的介紹人？”

    “陳主任算一個。另一個還沒定?！?/br>
    “那就我來了。小李進科以后一直積極認真工作，我這個行政主任做介紹人最合適?！?/br>
    “那好，那好，就這么說定了?！闭绿庨L放下心來。本來還擔心陳文強、張正杰倆人面和心不和的，自己還要做工作說服他的，現在張正杰肯主動要求做李敏的介紹人，省了自己費口舌勸說了。

    他放下心來，為自己巧妙地把陳文強的堅持、說成是唐書記的提議，從而避免了張正杰的反對而暗自得意。

    “還有獎金的事兒?！闭绿庨L還要繼續說。

    張正杰一擺手說道：“現在這些事情是陳主任管，不，是陳院長管，你與他說吧。我眼睛好了就上班?！?/br>
    “好好好?！闭绿庨L笑著告辭。

    張正杰在他背后露出笑容，這兩拳挨的太值了。而陳文強升為院長助理，他的高興勁兒不亞于陳文強的。

    ——如此，陳文強就不會再回來爭創傷外科的主任了。

    “看你高興的。你說要是眼睛被打壞了，你可怎么辦？”張正杰媳婦一邊給他削梨皮，一邊笑著揶揄他。

    “我心里有撇呢。我打了那么多年架，還能真讓人打到眼睛啊。收拾收拾，咱們今天就回家?！?/br>
    “不好吧？院里才出了決定，你就急著回家，像什么樣子?！?/br>
    “明兒白天我再回來唄。老陳安排了小李值夜班，我得把這值班室倒出來了?！?/br>
    他媳婦把削好的梨子遞給他，“拿好了。我去問問陳院長是什么意思。沒準他是想你住這里幫李大夫看著點兒呢?！?/br>
    張正杰咬了一大口，清甜的汁液溢滿口腔?！暗鹊?，你不用去了。這梨子好吃，你也嘗一口?！彼牙孀优e到媳婦手邊?！澳憧粗?，老陳一會兒就會過來的。我是回家還是在值班室住，他會有交代的?！?/br>
    劉主任對象送唐書記出門，轉回身對已經淚眼婆娑的劉主任說：“你想開點兒，組織上決定的事兒，雖說只能接受……”

    “我明白，我明白。你別擔心我。我這腦袋現在也沒什么事兒了，過幾天出了監護室，我就出院回家?！?/br>
    “那怎么行？”

    “沒事兒躺在醫院里做什么？回家過‘十一’和八月節多好?！?/br>
    “那過幾天我去問問陳主任，到時候要是能行，你才能回家休養?！?/br>
    “要叫陳院長?！?/br>
    “好好好?！?/br>
    李敏是提前來接班的。正在交接班的護士見她進來，立即就說：“李大夫今晚值班，你們去問她好了?！?/br>
    幾個男女立即圍上她，李敏翻看門診病歷，看了一遍又仔細再看了一遍。然后神色鄭重地、耐心地回答他們的提問。最后對這幾個人說道：“你們是家屬，我理解你們的心情。你們看這樣好不好，明天一定安排患者住進我們科里面?！?/br>
    “可是我媽她得抓緊時間手術啊?！?/br>
    “你們是家屬，我理解你們的心情?！逼鋵嵳娌徊钸@一天時間的?？紤]到患者家屬的急迫心理，李敏給出了一個的建議。

    “科里這一兩天就會倒出床位的。唔，要不這樣吧，我讓護士給你mama安排一個走廊加床。會辛苦一宿。但明天早晨抽血就不會耽誤了，白天還可以去做必要的術前檢查。等后天檢查結果出齊全了，就考慮具體手術時間的安排，你們看如何？”

    “好，謝謝你，李大夫?！?/br>
    “不行。我媽是癌癥，怎么能住走廊呢！”

    患者的倆兒女同時喊出不同的話。

    李敏歉意地笑著說：“我們科主任病了，都沒床位住。住在了大夫值班室里。我今晚值夜班，要睡在這辦公桌上。不然我可以讓你mama住去值班室的。我讓護士找倆屏風，給你mama放床邊遮擋一下，這樣行不？”

    做父親的出面說話了：“行，謝謝李大夫了。我兒子也是著急他mama的病，李大夫不要介意?！?/br>
    “嗯，嗯。我理解。我這就喊護士去弄，你們可以先去吃晚飯。大概一個小時吧，等你們回來加床就擺好了?！?/br>
    一大家子又再度地七嘴八舌說了點兒感謝的話，出去走廊匯同等待的倆女人，一邊說著一邊離開了。

    陳主任和唐書記在門邊做了全程觀看。

    “什么??？”陳主任開口問。

    李敏把門診病歷翻給他看：“乳腺癌中晚期？”

    陳主任一啐，“中晚期是用眼睛看的？扯淡。你那不是有出院的嘛，這個患者你管了?！泵魈焱醮蠓蛑懒丝赡軙[意見，可誰讓他在上班時間脫崗了呢。

    “好。謝謝主任?！崩蠲粜χ鴳?。她還不知道陳文強升官了。乳腺癌患者啊，自己可以去做二助的。

    “唐書記有話和你說。夜班要是有事拿不準，去值班室找張主任?！?/br>
    “嗯?！崩蠲酎c頭，看著陳文強出去。她的眼睛落到唐書記的臉上，應該是劉主任的事情有了結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