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給暗戀的死對頭 第85節
金穗點了她那固執的腦袋瓜一下,嗔道:“你呀,該聰明的時候不聰明,不該聰明的時候也聰明不到哪兒去?!辈挥煞终f,扯著一頭霧水的銀杏走了。 院子外恢復了寧靜,幽靜的小道上,不時能聽見樹上鶯啼鳥囀的聲音,兩側栽種的青松柏樹高聳挺拔,綠意并未因為寒冬而有所消退。 等了許久都不見有人經過,一直躲在茂密草叢中的兩人合計了一番,準備進院子。 蕭逸總覺得不對勁,那兩個小丫鬟怎么去了那么久都不回來,院門就這么敞開著迎他們? 兩個人悄無聲息靠近院門,一左一右守在門外兩側,二當家時刻注意周圍的情況,而蕭逸則瞇著眼檢查起院落里的環境,目之所及,院落里確實無人值守。 他的目光不由落到院子中唯一的活人身上,崔荷正斜躺在書案后頭的美人榻上安靜翻書,冬日暖陽灑落在她臉上,為她周身鍍上了一層淡金色的光圈。 厚實的狐裘斗篷蓋在她身上,但并未完全遮蓋住她的身形,她的一只手,正輕輕撫摸著微微凸起的小腹。 屬于母性的溫柔,寧靜而美好。 因為懷孕的緣故,崔荷的臉蛋豐盈了許多,低垂著眼睫時,一種淡然的溫婉令他生出一股難言的悸動。 “大當家的,怎么不進去?!倍敿彝桨l明亮的天色發愁,他們耽擱得有些久了,萬一謝翎趕在他們得手之前回來,該如何是好。 蕭逸收回視線,斜眼乜他一眼,思慮片刻,淡聲道:“你去辦件事,我先進去?!?/br> 二當家不解,蕭逸湊到他耳邊小聲叮囑了兩句,二當家眼前一亮,頷首同意:“還是大當家你想得周到,那我先去辦?!闭f罷轉身便離開了虎鶴園。 崔荷在榻上躺了許久也不見有人進來,都要懷疑蕭逸是不是另有打算,暖陽灑在身上,她有些昏昏欲睡。 不行,她暗中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提醒自己莫要在這種時候誤事,她打了個哈欠打算醒醒神,再睜眼時,面前出現了一道身影,把她的瞌睡蟲全都嚇跑了。 他果真來了。 “郡主可是在等我?!笔捯菖c她隔著一道書案,筆直修長的手指撫摸過桌上的書冊,隨手拿起一本翻閱起來,目光懶散的看她,實則在用余光打量院子周圍的情形。 崔荷身后房屋的大門沒有關嚴實,涼風穿堂而入,竟沒有吹動門窗,看來這是一場瞞天過海的空城計。 崔荷雖早有預料,可是獨自面對蕭逸時,仍止不住懼怕,她坐直了身子,警惕地盯著他。 早就知道蕭逸潛入謝府另有目的,可是他一直都按兵不動,謝翎擔心打草驚蛇擾亂他們的計劃,便一直找人盯著。 直到昨夜,謝翎才確定對方的打算。 本來他并不同意讓崔荷誘敵深入,但她堅持不入虎xue焉得虎子,她母親敢做,她自然也敢,謝翎只好重新布局。 崔荷站起身來,藏在斗篷之下的手護在小腹之上,腳下不動聲色地往旁邊挪去,緊盯著蕭逸說道:“蕭逸,你混進侯府,到底意欲何為?” 蕭逸陰惻惻地笑道:“郡主既然知道我要來,怎么還會不知道我為何而來?!?/br> 崔荷一語道破:“你是為了捉我威脅謝翎是不是?!?/br> “既然郡主知道,還問我做什么,我倒要看看是謝翎快,還是我快?!闭f罷,他撐在書案之上翻身越過,崔荷早有預料,往后退了兩步,三道箭羽忽然從崔荷身后破空而來,蕭逸一時不察,鯉魚打挺翻身躲過,箭羽深深地釘在了書案之上。 蕭逸抬頭時,謝翎早已護在崔荷身前,院子里突然涌現出數十侍衛,一下子便將蕭逸圍在了中間。 蕭逸冷冷一笑,似是并不在意,他自腰間抽出一把軟劍,直指謝翎,說道:“謝翎,是男人的堂堂正正來一場?!?/br> 謝翎目光森森地望著他,并不打算應和他的打算,一字一句,沉聲說道:“蕭逸,老昌邑侯的私生子,你替關榮膺做事,就不怕鳥盡弓藏,兔死狗烹嗎?” 蕭逸臉色微變,他沒想到謝翎竟然能追查到他的身份,就連關榮膺也不知道的事,謝翎如何能得知? 見蕭逸臉色沉了下來,謝翎扯出一抹冷笑,繼續說道:“十七歲那年,你應征入伍,到了我父親麾下當馬前卒,之后又去了落英山占山為王當山匪,今年出山,當了風光無限的逍遙道長,以及禪光寺的澄空大師,你年紀不大,身份倒是挺多?!?/br> 他話鋒一轉,面露譏諷:“但是昌邑侯卻始終都不肯承認你,因為他知道,一個村姑之子,根本不配做他的兒子?!?/br> “我打探到,你在侯府里過得比狗都不如,昌邑侯府的狗尚且住在華麗的院落里,而你連有瓦遮頭的屋子都沒有,甚至還要跟狗搶食,你為何就對關家這般死心塌地?是憑你骨子里的卑賤嗎?” 謝翎的每一句話都化作無形的刀刃一刀一刀凌遲在他心口上,赤條條,血淋淋的將他所有卑賤的過往一一剝開。 蕭逸望向謝翎身后的崔荷,崔荷目光淡然地望著自己,他甚至可以在崔荷臉上看到一絲憐憫,他的前半生卑微之至,似是泥地里的塵埃,他以為自己可以不要任何的自尊,可是他低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他并不愿意藏在皮囊下的卑賤被別人知道。 蕭逸突然笑出聲來,止不住了那般,俄而,俊逸的面容變得猙獰,他止住笑意,譏諷道:“是又如何,我就是關家的一條狗,他們讓我做什么,我就去做什么,你爹與西戎人通敵的信件還是我送出去的,郾城的大門也是我打開的,你爹還是被我捅死的,你知不知道,他不可置信的樣子,嗯,就是你現在這樣?!?/br> 蕭逸挑釁的目光落在謝翎的臉上,嘴角揚起,隱隱含著同歸于盡的瘋狂。 謝翎握著彎弓的手收緊,呼吸漸漸加重,森森殺意涌上眼底,身后的崔荷察覺到謝翎不加掩飾的怒火,她連忙出聲提醒道:“謝翎,你別信他的話,他騙你的?!?/br> 是不是騙他的,謝翎自有判斷,當年王笛能逃脫嫌疑,便是消息送出那段時日,他一直跟在父親身旁未曾離開,當年知道真相的人都已死了,因此他無法肯定蕭逸所說的話是否完全屬實,但其中必定是真假摻雜。 不管如何,蕭逸今日難逃一死。 他抬手示意,侍衛們一擁而上,蕭逸被圍在中間只能應敵,但他傷了右手,一直以左手執劍,落了下風,被擊殺的連連后退。 “你們都停下,再有人敢動他,我就把她殺了!”二當家回來了,懷里還帶著一個謝語嫣,為了以防萬一,蕭逸讓他去了一趟梅園,將謝語嫣抓來以備不時之需。 “哥哥!”謝語嫣被他夾在腋下,瘦弱的身軀半點都掙脫不得,哭得涕淚橫流。 侍衛們不敢上前,謝翎也被擎制住了左膀右臂,他抬手示意不許輕舉妄動,目光緊緊盯著他們幾個,高聲說道:“我奉勸你們最好放了她,否則不管你們逃到天南地北,我也一定會追殺你們到底?!?/br> 蕭逸來到二當家身邊,他手臂受了輕傷見了血,但他面不改色,冷冷嘲諷道:“你的話說早了,你擅離職守,不顧皇帝生死,只怕是你謝翎命不久矣?!?/br> “是嗎?你就這么相信關榮膺嗎?禪光寺里的那群和尚山匪,只怕如今已成了宋喻的刀下亡魂,我也想知道,你還能翻起什么風浪?!?/br> 蕭逸不敢確定謝翎話里的真實性,一股不祥的預感涌上心頭,他望向太廟方向,始終不見烽煙升起,難不成真如謝翎所說,他們的計劃已經被識破了? 蕭逸與二當家的對視一眼,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如今局勢對他們不利,先活命再談以后!二當家與蕭逸搭檔多年,一眼便讀懂對方眼里的意思,當即抱著謝語嫣且戰且退一路往院子外面撤退。 虎鶴園這么大的動靜,早就將府里的人吸引來了,看見兇徒持劍行兇,丫鬟小廝紛紛躲起來不敢靠近。 二夫人原本躲在院子里,但知道謝語嫣被挾持到此處后,整個人險些暈厥過去,跌跌撞撞跑來,看見他們二人挾持著謝語嫣,尖叫著要靠近,但是附近的侍衛及時攔住了二夫人。 謝翎走出虎鶴園,站在院門口冷靜地看向逃跑的二人,搭箭開弓,一道箭羽破空聲咻地射出,正中二當家后腦,因為力道之大,竟才穿透了他的腦袋,他雙眼瞪大,直直倒地,連半句話都沒有留給蕭逸。 蕭逸目眥盡裂,巨大的悲慟涌上他心頭,但來不及悲傷太久,眼看著謝語嫣要溜走,他一把撈住謝語嫣擋在自己身前,再也顧不得其他,背過身來正面對上謝翎,以防被謝翎一箭射殺。 鋒利的尖刃抵在謝語嫣的脖子上,蕭逸眼底一片猩紅:“謝翎,你當真不怕我殺了她?” 謝翎不理會他,繼續搭起弓箭,抬手瞄準了他,蕭逸抱起謝語嫣擋在自己面前,瘋笑不已:“謝翎,有種你就開弓,我要你后悔一輩子!” 二夫人撲了上前要擋住謝翎,謝翎的弦發出一聲劇烈的嗡動聲,離弦之箭被彈出,二夫人追趕不上,眼睜睜地看著箭羽筆直地射向謝語嫣。 蕭逸冷笑不已,暗罵謝翎狂妄,可下一刻,箭羽以一種極其詭異的弧度穿透了他的太陽xue,臨死前,他仍不敢置信,腦袋上感覺不到任何疼痛,可身體已經沒有半分氣力掙扎,直挺挺地倒了下地。 蕭逸嘴角冒出溫熱的血液,渾身抽搐起來,不過須臾的功夫,眼睛便睜大不動了。 溫熱的血液濺射在謝語嫣的臉上,她跟著重重地摔倒在地,被趔迭著跑過來的二夫人抱進了懷里。 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院子里哭聲與議論聲驟起,謝翎闊步來到二夫人面前,屈膝跪下認錯:“二嬸,事態緊急,您要打要罵,我都不會還手?!?/br> 二夫人不答話,心里知道謝翎不會真的不顧謝語嫣死活,但看著他冷硬對待親人,只覺得一陣后怕,此時顧不得謝翎,低頭抱住自己唯一的女兒哭泣,以發泄心中的害怕。 謝語嫣扯著母親的衣袖小聲說:“母親別哭,阿嫣沒事了?!?/br> 冰涼的小手擦去二夫人眼角的淚水,二夫人止住哭聲,抬頭沖她扯開一抹笑容,也不管難不難看,下一刻又控制不住抱著謝語嫣掩面而泣。 崔荷來到謝翎身后,將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惶然無措問道:“謝翎,我母親……你帶我去太廟,我不放心?!?/br> 謝翎愧疚地看了二夫人一眼,撐著彎弓起身,站直身子后,將弓箭遞給侍衛,轉身攙扶著崔荷,見她驚懼交加,心里也并不好受,正欲安撫,晴空之上忽然出現一道紅色的煙霧。 那是宋喻給他送來的信號! “你別擔心,快看天上,這是太廟里發出的信號?!?/br> 崔荷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也看到了紅色的煙霧信號,只是不明白是何意思,直到謝翎解釋了一遍才安下心來。 肚子里的孩子不知是否也察覺到她徒然激動情緒,狠狠踹了她一腳,崔荷悶哼一聲,扶著謝翎的手微微發白。 她躬身彎腰,馬上就被謝翎打橫抱起。 謝翎的臉色驟變,之前謝語嫣被抓,他都未曾流露出緊張來,卻在看到崔荷捂著肚子時慌亂起來。 即便簫逸劫持了謝語嫣,他也敢說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而崔荷永遠都是他無法掌控的意外。 不再管身后的事,一言不發地繃著臉,打橫抱起她跑回院子找紅袖。 紅袖一直待在聽荷院里,聽到消息后急匆匆地跑進屋子,跪在腳踏上,手也有些發抖。 直到脈象平穩,她才松了口氣,沖臉色發白的謝翎說道:“侯爺放心,郡主沒事,小世子也沒事,只是胎動了,不過這幾日需臥床休息,郡主您也要多注意自己的心情,小世子踹您一腳,正是想提醒您,勿要再激動了?!?/br> 崔荷不敢辯駁,待紅袖被揮退之后,謝翎壓著她要她安心躺在床上養胎,崔荷乖乖躺在床上,睜著眼睛看他,說:“你去打聽一下太廟那邊如何了,我很擔心?!?/br> 謝翎臉色沉沉,似是不滿她多余的擔心,替她掖好被角,低聲道:“說了沒事,你就不要擔心了,先睡一覺,邱時回來自會跟你稟報的?!?/br> 崔荷得了謝翎再三的保證后,才閉上雙眼,也許真的是身體過于疲憊,她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待她醒來,邱時也帶來了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 好消息便是,昌邑侯因為意圖謀逆刺殺皇上,連同刺客一并被當場格殺,昌邑侯被褫奪爵位封號,關家上下全被下獄,只待秋后問斬。 因為邑侯謀逆一案牽扯出了眾多,一時間無人敢替昌邑侯說話,曾經的姻親紛紛休妻和離,只為和關家撇清關系,朝堂之上風聲鶴唳,提心吊膽生怕被牽連。 至于壞消息,便是皇上在太廟之上突發癔癥,竟要放火燒了太廟。 被控制住后囚禁在東宮之中,連番請太醫上前為皇上診治,但皇上癔病實在嚴重,已經到了神志不清的地步,沒有一個太醫能從東宮健全地出來,不是被咬傷了就是被刺傷,導致無人敢接近東宮。 幸好杜若冰一直不肯放棄,哪怕被咬傷也不怕,致使后來崔瀛只能接受她靠近,長公主便讓杜若冰一直負責診治崔瀛。 關淑寧因為懷著龍嗣被貶為庶人,只等去母留子,可關淑寧卻在一個極寒之夜穿著一身紅衣跳入御花園的荷花池自盡了,連帶未出世的小皇子,也沒了。 朝中不可一日無君,新上位的首輔接連奏表懇請長公主登基為帝,朝中反對的聲音不大,可長公主還是推辭了一番,遲遲不肯答應。 直到司天監在朝堂之上推背占卜吉兇,上天示意長公主乃天命所歸,長公主才順應天意,準備登基為帝。 雖然崔荷一直都知道母親有此野心,但當消息傳來時,她仍有些不真實感,待她身體好轉,胎像平穩后,才央著謝翎帶她去見母親。 入了宮,崔荷跟著內侍進紫極殿等母親覲見,望著重新修葺一番的宮殿,她竟然完全記不得紫極殿過去曾是何模樣。 正當她沉思之際,內侍宦官高喊一聲天后駕到,她下意識便要跪下。 一道明黃色的衣袖闖入她的眼簾,熟悉的聲音自頭頂響起,她溫柔的語氣與往昔毫無變化, 崔荷抬起頭來,多日未見的母親正含笑望著她。 天后已經換上了新制的皇帝朝服,因為是女子緣故,朝服形制發生了些改變,黃色龍袍改繡鳳凰,邊上點綴著如意紋理。 冠上戴著十二珠旒冕,墜著赤黃青白黑的旒冕因她攙扶的緣故而晃動起來,珠玉碰撞,細碎作響。 崔荷淚珠盈睫,輕聲喊她母親,天后哎了一聲,抬手抱住了崔荷:“阿荷,你在朕面前,可以永遠喚我母親?!?/br> “是。母親?!贝藓裳诿娌寥パ劢菧I水,笑盈盈地與母親敘起家常。 崔荷提起想看一看崔瀛,天后卻拒絕了:“你身子貴重,別去見那個小瘋子,他如今見人就咬,這病怕是治不好了?!?/br> “怎么會突然出現癔癥?從前也不曾聽說過他有這樣的病兆?!?/br> 天后冷笑一聲,端起茶盞拂去茶面浮沫,輕抿一口溫熱的茶水,解釋道:“一直都有,與他那幾個兄長一樣。崔家的男人,多少都有些癡病?!?/br> 崔荷不敢多問,囫圇著把話圓了過去,天后追問了她孕期的一些事,事無巨細,還讓太醫進殿為她號脈,她似是特別想知道崔荷肚子里懷的是男是女,但每個太醫都無法保證,又不敢得罪天后,只能昧著良心哄天后開心。 待太醫們都走了之后,天后與崔荷打趣道:“你瞧瞧,這就開始欺上瞞下了,做皇帝想聽一句真話,還得仔細分辨,可天天面對那么多阿諛奉承,要分辨真假實在困難,阿荷,往后你可不要學那些人哄騙于朕?!?/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