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7、毒計不成再生謀
大明宮 楊玉環對著鏡子細細描畫著自己的眉毛,這進貢的螺子黛素來稀少,宮里頭玄宗也只賞賜了她、楊婕妤、梅妃還有盧美人幾個罷了,高力士曾指點過她,薛氏的眉細而長,是以她每次都是剃眉重畫,以便更像那薛氏幾分。 這廂楊玉環剛剛畫好眉毛,攬鏡自照后滿意的笑了笑,那廂負責打探的心腹侍女就回來了。 “娘娘,今日圣上去了梅妃娘娘那里?!?/br> 楊玉環神色一冷,掐著那侍女的手就有些用力,侍女不敢吭聲,只能任由她掐著,過了好半天,楊玉環才松開,憤憤不平的罵了梅妃幾句妖精,扔下了銅鏡。 她雖得寵,卻并非專寵,那梅妃生的又是姿容出色,比起她來還要更勝一籌,是以才和太子推薦的楊舒蓉聯手,只是,她與楊舒蓉之間,也不是那樣的要好。 想想自己經歷的事情,再與那神鏡中對比,楊玉環覺得心中十分委屈,明明這個時候她應該是后宮的女主人的,縱然沒有正經的貴妃名分,卻也被宮中人以“皇后之禮”相待,哪里輪得到一個小小的梅妃踩在頭上? 想到這里她就渾身不舒服,聯想到自己侍奉皇帝之路唯一區別在于沒有成為壽王妃,心中又狐疑起來,那吳王妃楊氏她見過的,容貌一般,看起來古板的緊,本以為應當不受寵愛的,卻不想居然為吳王生下一子,甚至那遠在外頭打仗的吳王還為那見都沒有見過的兒子請封世子。 對了,吳王…… 楊玉環瞇起眼睛來,李瑁她曾經遙遙的見過一回,那鏡子里的壽王也是,皮相是生的極好的,聽聞屢立戰功,還是個重情義的,在外頭也沒忘記王妃懷著孩子的辛苦。 思及此,楊玉環心里頭陣陣泛酸,得不到的總是最好的,想想鏡子里的壽王對她的冷漠,現在的吳王對王妃的愛護她就覺得妒忌難受,尤其,當自己現在還只是一個小小的昭儀,在皇帝心里和別的妃子壓根沒多大區別的時候。 楊玉環心煩極了,她腦子里一會兒是吳王妃那張清湯寡水似的臉,一會兒是李??∫轀厝岬拿纨?,一會兒又是皇帝忽冷忽熱的態度,一下子想到了一條毒計。 “秋桂,你過來?!睏钣癍h招招手,喚來心腹侍女,耳語了一番。 秋桂聽著她的話,臉色不禁微微一變:“這……娘娘,不好吧,畢竟吳王殿下還在外頭打仗呢,要是傳出這樣的事情來,可不得了呢!” “你怕什么呀?”楊玉環斜睨著她,不滿道,“難道我使喚不動你嗎?” 秋桂深深的拜下去,應了聲諾,眼底卻流轉出一縷詭譎。 出了楊玉環的承華殿,秋桂就匆匆忙忙回到了住所,再三確認四周無人后,拿起竹哨輕吹了幾下,一個黑衣人輕功翻過宮墻,出現在她跟前,秋桂出示了自己身上那代表鈞天君所屬的標識,黑衣人才緩緩點頭。 “你去通知吳王妃,告訴她不論如何勿要入宮,最好帶著小世子找個無人注意的地方躲著,等君上想法子帶她們離開長安?!鼻锕疬f給了他兩封信,上面寫著楊玉環的詳細計策,“一封交給王妃,她看過自然明白,一封傳書給君上?!?/br> 黑衣人不敢耽擱,很快就接了東西走了。 吳王府里,王妃正哄著小世子入睡,冷不防瞧見桌子上出現的東西,驚愕交加。 吳王妃的侍女秀如將那信件小心拿起,遞給自家王妃。 王妃瞧見那上面附著張紙條,寫著“切勿入宮,速帶小世子離開王府隱居”,不禁緊緊皺起眉頭:“莫不成,是王爺出了什么事?” “王妃不如看看里面寫了什么?”侍女勸慰她。 王妃這才打開信件,看了上面的內容,臉色卻是青一陣白一陣的,堪稱五色繽紛。 “這……簡直無恥之尤!”秀如也看到了上面的內容,一下子臉憋得通紅,“這楊昭儀,真是小門小戶出來的上不得臺面,這樣的事情她也想的出來,王妃,不管怎么樣,您可千萬別入宮,名分攸關的,要是那楊昭儀真的做出什么事情來,那可說不清??!” 王妃雖然驚詫無比,卻還是很快冷靜了下來:“秀如,收拾東西,端看明日宮中有無傳召,若是沒有,我們暫且不動,若有……便稱病不去,立刻離府,我母親當初給了我一張陪嫁的私單,上面有一處郊外的莊子,連王爺都不曾知道?!?/br> 秀如有些詫異:“王妃為何不今天就走?” 王妃搖搖頭,她的理智已經迅速的回來,迅速的做出了決策:“這封信也不知何人所放,萬一故意將我們逼走在誣告王爺不臣如何是好?”王妃出身弘農楊氏,自幼被那些世家皇族的斗爭洗腦,政治敏感度不下于官員,自然早知道皇帝留她在長安的緣故不過為了做個人質牽制吳王罷了,若是這封信是太子他們故意的,難?;实鄄粫驗樗氖й檻岩墒裁?。 秀如點點頭,心情卻很是憂慮。 第二日,楊玉環請了玄宗過來,只說自己有好東西獻上,讓侍女帶著玄宗進了內室的浴池,暗中點燃了催情香后滿臉媚笑的退下。 她恨李瑁,自然不允許他和自己的王妃恩恩愛愛的,既然楊氏做了他的王妃,自然應當承受屬于鏡子里那個壽王妃楊玉環的所有罵名,她也想知道,那個遠在西境打仗的吳王要是知曉自己的王妃慘遭玷污,不知作何感想? 思及此,楊玉環暢快的笑了,轉眼一瞧,卻不見吳王妃身影,只好招來秋桂問,秋桂卻支支吾吾,道是王妃病了未能前來。 楊玉環皺眉不悅,正欲開口責罵,忽然聽到內室傳來陣陣喘息的聲音,原是玄宗幸了名宮女。 楊玉環抬手一個巴掌扇到秋桂臉上,怒氣難消,這時候一個小黃門卻匆匆跑來。 “奴有要事稟報圣上?!?/br> 楊玉環臉色有些不大自然,畢竟現在是大白天:“有何要事,圣上現在忙著呢?!?/br> 小黃門有些為難:“這……可是張相吩咐過要稟報的……” “哼,張相?”楊玉環瞇起的眼睛里閃過一絲兇光,張九齡總是責罵她是妖妃,這個事情她早就記在心里了,當下也不客氣,“張相就有膽子敢管內宮的事情嗎?給本宮滾出去!”言罷她故意踹向那小黃門。 楊玉環體重畢竟在那里,這一腳并不算輕,那小黃門臉色都變了,卻不敢說什么,畢竟楊昭儀跋扈這種事情誰都知道,奈何圣上寵著也沒有人敢說,他一臉憋屈的抱著張九齡給他的軍報,灰溜溜的回中書省了。 中書省 “此番西境捷報,吳王殿下大破突騎施,當真是大功一件?!毙滩可袝⑿Φ?,“方才張相送去捷報,圣上必然龍心大悅?!?/br> “此番能勝,除卻指揮得當,戰士們浴血奮戰之外,倒也多虧了徐尚書的功勞?!北可袝仫L也十分高興,畢竟他被調回來的時候還擔心呢,不曾想倒是徐明嗣給了他一個驚喜,向前線運了數十臺“秘密武器”,據說在這次戰爭中起了關鍵性的作用。 被夸獎的徐明嗣卻不似從前那樣吊兒郎當了,只微微一笑又提起了別的話題。 那邊坐著的李林甫和張九齡都是微笑著聽他們說,并未發言。 待到小黃門進來,看了一眼這些三省六部的宰相們,有些為難,不知當說什么。 張九齡見他一臉狼狽,有些奇怪:“圣上可曾看了捷報?” “這……奴,沒見到圣上?!毙↑S門哭喪個臉,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這些宰相們的臉色一下子可難看的緊。 “這個妖妃!”張九齡咬牙切齒,一時間怒火沖天。 工部尚書徐明嗣和兵部尚書秦風對視了一眼,皆沒有說話,卻都從對方無奈的眼神里讀懂了意思,這皇帝是越來越昏庸了。 刑部尚書嘆了口氣,也不知說什么好。 那邊門下侍中兼吏部、戶部尚書李林甫卻是淡淡一笑,提醒道:“張相莫要亂了分寸,先穩住朝臣們再說,將士們立了功,總該有道旨意的?!?/br> 張九齡不悅道:“擬旨意?圣上人都不知在干什么,難道要我們矯詔?” 李林甫搖頭:“矯詔倒不至于,不過照本宣科罷了,這種東西,只要三省六部的官員簽名就好,又沒有什么實質性的封賞,總是必走的路子罷了?!?/br> 張九齡這才冷靜些,語氣平和了下來:“李相說的是,張某關心則亂了?!边@些年他當面頂撞皇帝的次數算不得少,多數都被眼前之人不經意間化解,就算張九齡再怎么清高的久而久之也能感知到對方的好意,加上李林甫這些年只做事不怎么攬權,漸漸地張九齡對他的感官也越來越好,即便在氣頭上,對方說的話也能聽得進去了些。 不管怎么說,第二日上朝的時候,捷報的事情總有人奏報的,玄宗按例授予了封賞后散了朝,卻有些心煩意亂的,早知道他為何如此的刑部侍郎楊國忠待眾人走后很自然的,留了下來。 玄宗看了眼欲言又止的楊國忠,略略抬了下眼皮,卻無甚興致道:“楊侍郎還有何事奏報?” 楊國忠躬下身去,看似老實忠厚的臉上一片擔憂之色:“臣有一事,不知當不當講?” “你要覺得不當講,就不必講了?!毙诼唤浶牡恼f著,眼睛卻盯住了他。 楊國忠繼續做出謙卑的樣子來,誠懇道:“臣也知道臣地位低下,不夠資格談論吳王殿下之事,只是,如今在西境的吳王屢立戰功,又掌有一方節度之權,雖說其他地方的節度使大不如前,但劍南道情況特殊,至今還是由節度使一人掌權,這……是不是有些……不妥呢?” 玄宗有些渾濁的眼珠子微微轉了下,一道精光直直射在楊國忠身上,鋒銳而森冷,過了許久,久到楊國忠都以為自己背后冷汗浸濕了衣服時,玄宗才淡淡道:“這件事……確實不太妥當,這樣吧,高力士你去幫朕擬一道旨意,令天策李承恩率天策府兵前往劍南道,轄管南詔邊軍,并著宦官朱常前往監軍,再給他一道密旨,讓他將劍南節度使的每一道命令,如實記載,傳信長安,若有不端之處……可知會李承恩自行處置,無需上報于朕?!?/br> 高力士眼皮微微一跳,看了一眼皇帝,提醒道:“大家,這密旨……” “就這么寫,”玄宗面無表情,“對了,你多派幾個人跟著他,以便他調用人手?!?/br> 高力士見皇帝鐵了心如此,無法勸說只能退下擬詔,這些年來,皇帝對吳王的疑慮忌憚早就超過了對太子的,這一天來的不過早晚而已,他只盼著吳王殿下能夠隱忍一番,不要給人抓到把柄才是,畢竟,當初光王謀逆,已經夠讓大家傷心了。 那邊見自己目的達成的楊國忠退下后掩人耳目去了鄂王李瑤的府邸,細細說了今天和皇帝之間的對話。 李瑤嗤笑一聲,別有深意的目光落在楊國忠身上:“還真是兄妹呢,可惜楊昭儀棋差一招,不然如果真的能讓父皇幸了吳王妃,事情傳到邊疆去,本王倒要看看我那好十八弟是個什么臉色?!?/br> 楊國忠陪著笑臉,道:“此事昭儀做的確實不大利落,下次臣一定只會她行事之前多與臣商議?!?/br> 李瑤擺擺手,臉上露出一個興致盎然的微笑:“別緊張,說到底,你那堂妹是不錯的,我都沒想到,她居然能想到這樣一出,不過,今日你立了大功,本王會向太子殿下稟報的?!彼f道這里,斜著眼看了一眼那邊坐著不說話的楊定先,道,“先生倒是老神神在,當初也不知是誰出的餿主意把李瑁那小子調到南詔去,結果卻是養虎為患,不知您現在可還有解決的辦法?” 楊定先淡淡一笑,絲毫不把李瑤的話放在心上:“王爺某要著急,楊某雖未料到吳王身邊有高手相護,但也不代表拿他沒有法子,只要他一踏入南詔,便注定了是個必死之局?!?/br> “哼,大話可不帶這么說的?!?/br> “昨日南詔王的使節已經到了,他秘密之中給臣遞了封信,想要求見太子殿下,不知,您覺得怎么樣呢?”楊定先扯起嘴角,笑的很是詭異。 李瑤不以為意:“他能有什么事,還要見太子?” “王爺以為,南詔之人,真的甘心被中原勢力所控制嗎?”楊定先搖頭,“如果簡簡單單的打個幾下就能收復南詔了,之前那幾十年的叛亂又是為了什么呢?這根本就是塊硬骨頭,吳王自以為幫助他們統一就能聯合抗擊吐蕃,卻不知,禍起蕭墻,才是根本的問題,南詔使者說了,只要太子殿下登基之后允許他們獨立,他們就會全心全意的支持太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