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幕后高人費思量
上仙居 南苑后是一泊鏡湖,栽了大片大片的荷花,其上有九曲回廊,風格玲瓏秀麗,頗有幾分曲院風荷的味道,阿云叫人把亭子上的牌匾換下來,拉著葉英親自書寫,改成了“問水亭”,夫妻二人閑暇之時,便于此處消磨時光,多是葉英靜立悟劍,阿云坐在一邊看書練字。 今日四面無風,天色晴朗,阿云叫秋梨搬來筆墨宣紙,便央著葉英作畫。 葉英拗她不過,鋪好宣紙,阿云便揮退了下人挽了袖子在一旁親自研墨。 “畫什么?”葉英潤了筆,側頭瞧她,只見瓷白的小臉上一雙羽睫忽扇忽扇,格外討巧。 “當然是畫我呀?!卑⒃撇患偎妓?,撐著下巴靠在桌子上。 “若只畫人,”葉英言及此略略一頓,清潤的嗓音里少見的含了絲戲謔,“倒是心中藏之,何時何地皆可?!?/br> 阿云心頭微甜,順勢靠在葉英懷里,嗅著鼻端清淡的沉水香,狡黠的笑道:“嗯……既然夫君畫技高妙,對人物早已成竹在胸,那就多畫幾幅,或坐或臥,也不需要妾身受累擺姿勢了?” 葉英眉梢輕輕動了下,垂下眼簾微微的笑了:“好,都依娘子?!?/br> 阿云笑彎了眉眼,托腮看著他一筆一畫,墨色暈染紙上,動作行云流水,渾然天成,甚至連抬眼再多觀察一下周圍的景致這樣的動作也無,然而筆下之景卻是一亭一山,一花一木亦無差錯,亭中一紅衣少女倚欄而靠,杏目含笑,烏發扎尾,神色肆意灑脫又溫柔含情。 阿云瞧著他畫上熟悉至極又顯得有些陌生的那張臉,心里說不上是什么滋味,那是阿云,又不是阿云,詳細一點兒說,葉英畫的,是曾經的那個,作為軍娘的阿云。 “你還記得,這么清楚啊……”那些因為時間隔得久了若非恨意太深她都以為是恍然一場大夢的過去。 葉英抬手輕輕揉了揉她的發頂,什么都沒說。她的改變他看在眼里,從過去的魯莽到現在的機變,或許大多數人看來都是好事,然而,以葉英心思的通透卻不可能不顧慮到某些東西,畢竟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太多。 阿云并非蠢貨,自然不可能一點兒也體察不到葉英的用心良苦,他憂心她忘記最初的本心,過度卷入那些人事紛爭中去,以至于最終丟失了那顆屬于最初的軍娘阿云最單純而又最真實的心。 “阿英,我記得的……”阿云捏著畫紙邊緣的手緩緩的放開,輕嘆了一聲,道,“我只是我而已,不會變成別人?!?/br> “七娘,出大事了?!闭敶藭r,一路小跑著朝這邊來的秋梨忽然打斷了阿云的沉思,阿云反應過來,迅速將那畫紙藏在身后,畢竟那上面的人物在別人看來只是個陌生人,流傳出去恐生事端。 “什么事,好好說?!卑⒃颇?。 “光王……光王謀逆,畏罪自盡,圣上大怒,將光王府一眾人全數判決處死?!鼻锢婺樕稚n白,顯然是被嚇的,畢竟長安城已經很久沒有發生過這種因為謀逆流血上千的事情了。 “光王謀逆?光王為何要謀逆……”阿云喃喃自語了好一陣,揮揮手讓秋梨下去。 秋梨卻站在原地不動:“您不要進宮去嗎?圣上那邊,或許很是傷心?!?/br> “唔,暫時不必,此事我自有打算?!卑⒃茡u搖頭,玄宗那邊現在恐怕是不適合去的,她應該找人打探一下消息,至于找誰……這個時候,上裴相府上太扎眼,不若…… “秋梨,你去京兆尹府上給他夫人送上拜帖,就說前些日子母親托我尋的西域香料尋到了,順道送一份給親戚?!?/br> ---------------------------- 長安西市玲瓏閣 今日的客人比往日里翻了一倍,不知是不是因為長安城最近發生的奇怪事情格外多,勾起了大眾的八卦興趣。酒樓的老板是個波斯人,看著自己家的店生意興隆笑的合不攏嘴,有時候人手不夠甚至自己上陣充當酒博士。 不過老板就是老板,和跑堂的終究不一樣,當這位走南闖北的波斯老板看到帶著斗笠,獨身一人匆匆而來,衣著甚是普通卻器宇不凡的男子進店時,眼睛非常之毒的看出了他的不凡來,于是滿臉堆笑親自迎上去:“這位郎君是要住店呢還是吃飯?” “天字七號?!眮砣藟旱土寺曇?,淡淡道了一句。 老板恍然,領著這人上去了。 裴耀卿走進天字七號房間的時候,恰好看到一位錦衣公子負手背對著自己。 “朱公子,客人到了?!崩习宥幘氐臑樗麄冴P上門,出去了。 “閣下是?”裴耀卿看見來人轉過身來,卻是一張他不相熟的路人臉,心中泛起警惕之意。 “族兄不認得我了?!卑⒃平蚁孪到y提供的偽裝,露出自己的臉來。 裴耀卿松了口氣:“還是七娘想的周到,此時正值多事之秋,謹慎為好?!?/br> 阿云請他坐下后,道:“我找族兄來,所謂何事,想必族兄也清楚了?!?/br> 裴耀卿點頭:“此事即便七娘不說,族叔也會想法子告知七娘,光王之事,切記不可在圣上面前多言,此事疑點重重,圣上本就多疑,太子那邊已然不好過,惠妃娘娘亦知明哲保身,七娘進宮去看望圣上,只需表達關心即可,勿要多說多做?!?/br> “嗯,此事我知。只是……族兄以為,此次謀逆,是否果真是光王一時頭腦發熱所為?”畢竟前世據說是武惠妃假傳圣旨令太子三兄弟進宮護駕最后又騙皇帝說三人帶兵逼宮,皇帝震怒一日廢殺三子,雖然此事聽來滑稽真假難辨,但阿云依舊憂心是否惠妃在里面做了手腳。 “七娘若是懷疑娘娘,大可不必,”裴耀卿看出來了她語中未竟之意,“惠妃娘娘若是要對太子動手,為什么不直接一點兒呢,除掉光王除了讓東宮更加仇視自己外沒有任何作用,以某看來,此事背后必有玄機?!?/br> “怎么說?” “從玄武門到明徵殿,中間距離不可謂不長,甚至要經過殿中省,光王一路上如此順利,即便是圣上有意為之,也不可能做到天衣無縫,除非有一個人對這些地方熟悉的了如指掌,并且誘使著光王專門見縫插針,才能不引起任何的警覺?!迸嵋溲鄣组W爍著深深的憂慮,“:這樣的人,實在可怕?!?/br> “那么為什么這樣的人不可以是圣上或者高公公呢?” “自然不可能,”裴耀卿搖頭,解釋道,“主人和管家就算記得住府中每一處的名字和大的格局,也不會記得住那么多細節,除非是他待過很長時間的地方,才能對那個地方任何人當司何位,性情何如,有何缺點知道的一清二楚?!?/br> 對那個地方任何人當司何位,性情何如,有何缺點知道的一清二楚? 阿云聽著裴耀卿這話,想起東宮、殿中省……腦子里就好像是搭成了一個自然而然的框架,她甚至能輕而易舉的說出每一個官職是做什么的,可這些……又是從哪兒來的呢? 阿云腦子里忽然閃過一個畫面,那是她剛剛扮演著武聆泉的角色進入御史臺時的畫面,那個略顯幽暗的房間里,裊裊升起的茶香,緋紅衣袍,蒼白而棱角分明的臉,還有那雙大多數時候含著如沐春風般的微笑只有少數時候露出一抹徹骨入髓的洞徹的眸子。 “娘,你看這些人是契丹人嗎?”忽然的喧嘩聲從窗外飄進來,打斷了阿云的沉思。 裴耀卿看了一眼窗外的車馬儀仗,淡淡道:“契丹重臣可突干弒殺其主君李邵固,脅奚叛亂。那是奚王李魯蘇及其妻韋氏,和契丹王李邵固妻陳氏歸唐的車隊?!?/br> “可突干……”阿云想到這個不太陌生的名字,陷入沉思,這個此人倒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只是上一世,他的死亡直接成就了安祿山的義父張守第一次大破契丹的赫赫威名,雖然她并不反感張守此人,但…… “此事,圣上可有對策?” “還沒有,圣上應該會出兵?!?/br> “我有一策,不知族兄可聽否?”阿云微微一笑,反正可突干是注定要敗的,敗在張守的手里為日后的安祿山增加籌碼,不如換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