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 起竿(下)
或許真是皇帝生辰保佑,這汴京城自天寧節后一直風平浪靜,時間也直溜溜的到了十一月二十二日,也就是傳統冬至時節。這是一年中極重要的日子,即使貧者,亦要新衣備食,享祀先祖,官方也會適時的開放關撲,供民人娛樂,猶如年節。 皇室對此就更為注重了,作為一國之君的皇帝早一天就被安排進了太廟,三更時奉神主出廟,穿的一身紅袍,戴通天冠,儀仗車頂皆鏤金大蓮葉,欄檻又鏤上龍鳳玉盤,在總禮儀官宣奏警戒后,圣駕起行,鐵騎前導番袞,列內又數十人唱引,有持大旗,有執大斧,有挎劍,有執牌,旌旗翻卷,氣勢雄壯,還有紫巾緋衣素隊約千余隨行,鼓吹御路數十里,以浩浩湯湯之勢出南熏門祭天,御街兩邊此時嬉集了無數百姓,眾人雀躍旁觀,一時間盛如煙火。 這是一種熱鬧,就像是在陳府大門前響了一早上的鞭炮,“噼噼啪啪——”的雞飛狗跳,而且還沒有停下的意思,在旁人看來有些奇怪,但在陳家上下眼里,今日確實是值得慶賀的一天。 “終于是看到老爺的笑模樣了,今兒的年算是好過了?!?/br> “是啊~~這兩月走路都是墊著腳尖,生怕闖什么禍?!?/br> 屋廊前院正修花的幾個女婢在交頭議論,忽然見到自家老爺和少爺從門口進來,趕緊是把頭低下來。 “爹,孩兒今后一定立志向上。不再辜負您老對我的期望……” 陳祐甫停下步子,扭頭看他一眼,哼了聲。什么也沒說,繼續往前頭祠堂走。這一月的摧殘可是將陳祐甫的性子磨出來了,好在今日終于把那三萬兩錢還清,心頭的包袱終于是放了下來。 兩人沒說幾句,就已轉進了后院本宗祠堂,招手屏退了所有勤雜后,便合上門。取出一個黝黑的小鐵盒壓在香案積灰上,打開,里頭是厚厚的兩打借據。在此時看來,依舊是那么觸目驚心。 陳祐甫翻了翻,一百、兩百、一千,各種數額。翻了小會兒后就放下了。然后推給身邊的兒子,看也不看。 陳迪顫顫巍巍地拿起來,在香燭火光的映照下,真有些大夢初醒的感覺,他遵從父親的意思,將這些借據當著列祖列宗面前一一燒了,以示誠心悔過。 “不孝子孫今后必痛定思痛,戒奢除yin。以功名為圖,以門楣為守。還望祖上能給予不肖子孫機會……” 門外的妻子曾氏一直旁聽著,沒有打攪到里頭兩人,待聽到這時,禁不住嘆了聲,然后轉身回去了。 跪誓的陳迪慷慨激昂,就像是那跳動的香火。旁邊聽著的陳祐甫卻是一言不發地望著這些牌位發怔,那繃緊的脊背這時開始出現莫名的虛軟。 真的可以嗎…… …… …… ********************************* 節日里,向來是幾家歡喜幾家愁,外頭巷子處傳來的童聲笑語無法讓人感覺溫暖,賣熱湯面的老爹今日也改下了餃子,只有這棵光禿禿的大楊槐才讓人感覺真實。 這是一棵長在鎮安坊大梁驛興西亭北的楊槐,在它身后是成片的老舊民房,雜貨游方隨處可見,這些年來一直沒有變化。 這時,有只細膩的手撫上槐樹樹干,粗糙的樹皮讓她幾乎無法撫下去,而她另一只手上正提著籠蒸餃,有熱氣正冒出來。 “jiejie你就別自討沒趣了?!?/br> 身后響起來脆生生的聲音,“那老頭何時想過你,等會兒看他怎么給你臭臉看?!鄙饕羶亨洁洁爨斓膹鸟R車上下來,雖然嘴里念著不滿,但今天還是幫著李師師一起包餃子,眼下就是要給那窮困潦倒的何老頭送上一份。 其后跟下來的萸卿戳她一下腦門,“就你話多,還不幫忙?!?/br> 慎伊兒扁著嘴,“jiejie真不進去?”,“好吧,待會兒闖禍了我可不管?!彼f著就要去接李師師手里的那籠蒸餃。 就這時,隔壁院子里有一大媽出來,瞧見她們。 “是你們???”她笑出來滿臉都是褶子。 大半年沒過來,居然還能認得她們,李師師心頭微熱,“您倒還記得我們?!?/br> “這話說的,你們這幾個閨女長的這么漂亮,心又這么好,總是給我們送這送那的,上回我家柱子的熱疾還是你們讓郎中治好的,哪能忘了……” 她說的李師師三人咯咯有笑,“對了,你們今兒來這干嘛?” “今兒冬至,想著還是要給老爹包些餃子來?!?/br> 李師師的笑容卻是讓這大媽詫異起來,“何老頭走前沒跟你說嗎?” “走……走了?!”慎伊兒的眼睛睜的跟銅鈴一樣大,“什么時候走的?” “上月……初六那天吧,我還問來著,他說有些事兒要做,我還以為是你們把他安置到其它地兒去了?!?/br> 李師師攥緊著籠屜的手隱隱在發抖,北風呼呼的吹她的手,越來越冷,最終,將她的手指一個個掰開。 啪嗒一聲。 整籠的餃子都摔在了地上。 而后被風灑出去好遠,巷口刨食的野狗有歪過頭來看,嗅了嗅鼻子。 …… …… 回家的路。 車簾隨著轱轆轱轆聲而動,外面殘破的街道時隱時現。 “jiejie……你沒事吧?” 狹窄的車廂使得氣氛更加粘滯了,就連平時生龍活虎的小魔女在這時候也是貓著身子說話,生怕嘴窟窿捅出什么事來。 “沒事,只是有些突然而已?!崩顜煄煹哪槾_實與來之前一般的白。干涸的眸子則是一眨不眨地望著那棵老楊槐離開視線,等到很久以后,才轉過頭看這兩個姐妹。 “沒事。只是有些突然而已?!彼种貜土吮?,話語剛點地,就很快的問向萸卿,“剛看你包餃子時心不在焉的,有事?” 萸卿滯了下,“沒什么,就是看少陽這些天有些奇怪。說什么馬上就可以給我贖身了,也不知他到底在做什么?!?/br> “呵,是嘛??赡苁钦业介T路了,若是真能出了酒樓……”她忽然停了下來,想到什么似得怔住了,等車廂又顛簸了陣兒后才補上。 “也是好事?!?/br> 馬車骨碌骨碌地已經駛出大梁驛很遠了。 …… …… **************************** 風悅樓。今兒的冬至讓生意去了大半。所以陳守向干脆打了烊,把酒樓廚子跑堂什么的都被叫到一塊包餃子,幾個人聚一起聊天打屁,倒騰面粉,倒也不至于悶。 蘇進也是在里頭,只要逢年過節的,陳老頭都會把他叫過來熱鬧。 “餓死了餓死了!”、“餃子好了沒!” 陳午這小祖宗突然喊了進來,結果沒吆喝過 第 198 章 錢,生怕一回頭錢就飛了。 …… 等中午這頓餃子完了后,就沒有這么多約束了,該玩玩,該跑跑,這御街天橋,瓦肆妓館,總會有個和自己胃口的地方,不過蘇進是個例外,守著這么塊熱鬧地兒也沒出去張一眼,就一個人窩鋪子里鼓搗版韻輪,向家過來請宴也回了,就呆呆地對著木人樁子自言自語,外頭伙計稀奇一陣后就習以為常了,甚至有時候還會替他在木人樁上放好吃食。 今天過節例假,所以樁上那碗餃子是他自己放的。 “吃吧,冬至的餃子?!?/br> 他擱上筷子后就不管了,而事實上對方也沒有吃過一次供奉,等到傍晚落霞時,蔡家那倆兄弟把他堵門口了,說要請他寫九體對聯,這事兒倒也有趣,蔡京本就是書法大家,居然還特意請他這小輩去寫應節對聯,他想著是蔡京有事,所以就隨他們去了,哪知一進門就發現形勢有些嚴峻。 鑼鼓喧天也就罷了,居然還高朋滿座。 “仲耕坐大娘這邊,別生分了~~~” “呃……” 由于蔡京托病不出,所以宴席就是主婦徐氏主持,這位年逾五旬的老婦人在各方面打點都很得體,唯一讓他不適的大概就是這老婦總把他和那蔡家千金放一塊講,話題也時不時引到婚嫁上,這一來二去的,他自然是看出意思了,不過哪怕是有所準備了,但還是被老婦的殺手锏震到。 “來來來,仲耕啊,這是大娘給你納的鞋子,今兒冬至,怎么也得圖個吉利……還有薇兒?!?/br> 不用想也知道了,鴛鴦鞋一雙,雖說冬至有給侄甥晚輩納鞋的風俗,但在此時此刻明顯是別有用意了。蘇進臉皮老,哈哈兩聲笑就糊弄過去了,但旁邊姑娘可不比他。 “大娘可是誤會了,我與蘇郎君只是……君子之交,可沒有您那番意思?!彼鋵嵪胝f點頭之交,但想想還是客氣些為好,只是在這件事上,她這大娘好像已經篤定了,呵呵的只是推說以后。 這一幕幕的畫面都被旁邊的蔡氏子弟瞧在眼里,那是一個個的窩火,蔡薇是他們蔡氏族里難得的聰慧女子,便是比那李家千金也不遑多讓,豈能便宜了一個商販,況且這人還和李家那千金瓜葛不斷,想想就更讓人氣忿。他們異樣的眼神很快就被蘇進察覺到了,蘇進看他們一眼。也是無奈又好笑,為了不鬧出什么幺子,所以宴后就把事兒和蔡京攤了。 …… “真不考慮?” “私事較雜。無心它顧?!?/br> 蔡京的燕居小院里,奴從女婢都退到外廊道口伺候,與那棵老槐樹保持一段主仆該有的距離,那里,一老一少正在弈棋,桌上煮著餅茶,此時有熱氣冒出來。像是空中飄的白綾。 收子時,蔡京抬頭問了這么句,在得到蘇進的回答。卻是很平淡的點點頭,便把話題引向了另一處,“今日拿致仕一事做了試探,結果駁回??磥砩厦嬉彩侨痰貌畈欢嗔?。所以如果沒有別的問題,那就及早動手吧,臺諫那邊可是早就準備妥當了,現在就看你和蘇軾那些老臣怎么籌措了?!?/br> 蘇進聽著,手里捏著的那枚白子不停地磨砂,沒有立即回話,等著身后一陣冷颼颼的北風刮來時,他才停下悠閑。 “三天后吧?!?/br> 這時。忽然一團白沫落在了棋秤上,就像是他落下的子。 遠處也跟上驚訝的人聲。 “下雪了、下雪了!都過來看!” …… …… 此時宣德門樓上的風景與底下御街一般喧鬧。歌舞笙簫,美姬艷舞,席上是后宮宗室,個個金玉錦服飾身,走起來玉佩鸞鳴,幾個宗室子弟會扒著門樓雉堞看煙火,這些開在城門樓上的煙火就像是打在他們頭頂的遮陽傘,既能看到天空,又能看到它本身的骨架,只是這么熱鬧的場面卻不見主位上的徽宗,乃至于連皇后也示意歇了,這樣一來,整場宴饗的氣氛就變得輕松許多,那絲竹彈唱的聲音也因此輕盈起來,翩翩然的,連在福寧殿里閱折的徽宗也能聽到。 他微微蹙眉動作并沒有逃過身邊內侍的眼睛。 作為內都知的張裕悄悄吩咐底下把窗牖合嚴實了,并且將殿門帶上,他動作是局促的,不敢發出什么大的聲響,因為近來徽宗的情緒越來越陰晴難定,那向來受他喜愛的內侍陳迪這幾天不知為何被下放到東門司,換了幾個都不順心,所以就由他這內省都知暫充了下侍候。 “張?!?/br> 徽宗忽然開口問他。 “官家有何事吩咐?”他誠惶誠恐的趕緊上前,不過徽宗卻不是支使他做什么,揮揮手的示意不用局促。 “朝中近來人浮于事,舉宴成風,你可是有所聽聞?” 他這話問的突然,張裕一時間語噎,曾布確實對他有過拉攏,但是每當回想起大殿上的那聲嘆息時,他就止不住的脊背戰栗。 大臣不可朋黨啊…… 這是個很危險的政治信號,而且聽皇帝這語氣好像什么都知道了,所以眼下支支吾吾的難以回答。 “下去吧?!?/br> 徽宗一嘆,想來也是不想多予為難,張裕還想辯解兩句,可外頭忽然的高唱聲打斷了他。 “娘娘到~~~” 他一轉眼就看見一身緞繡氅衣的皇后王氏跨進殿門,王氏氣質端莊,步韻幽然,進來后就示意張裕等人退了出去,這些天徽宗情緒起起伏伏,她這妻子比誰都清楚,所以趁著今日冬至,便去包了餃子給他吃。 這是她能做的。 “官家,今兒的合餃還沒吃呢,歇歇吧?!?/br> 她挽著裙裾坐下來,倚在徽宗身邊,以前或許在這位夫君面前還表現拘束,但在徽宗繼位后她就發現這個夫君對她的態度變化很大,雖談不上寵溺,但和其它嬪妃總歸有些不同,這種微妙的差別待遇就像眼前,徽宗接過了她遞過去的著子。 不過她沒發現的是徽宗在吃的第一個時就皺起了眉頭,眼前這盤餃子高矮胖瘦參差,餃子皮厚的就像是在做糯米團子,徽宗下意識的拿眼角瞥了身邊,停留了會兒后就又繼續吃了。 這一刻,里頭極為安靜,所以大殿外的一些瑣碎聲清晰了起來。 “哎?下雪了你看!” “噓~~小聲點,我又是沒看見……” …… …… 這些內侍此時的這份不安也在中書舍人曾肇身上體現,曾布進相的這一月來太過順當,順當到他都有些不自在。所以對于政局敏感的他在今日家宴結束后就找到了曾布。 前院子里煙花一遍遍的綻開,將底下孩子的笑聲也一并送入夜空,熱鬧的燈燭光攀過院墻映過來。使得屋里頭的瓶罐盆栽都涂上了喜紅顏色。 “大兄可是覺得近來朝內過于安靜了?!?/br> 書房內燈火通明,曾肇就當下的疑惑與曾布說了,不過曾布卻不以為意,只是鑒賞著他手上那幅歐陽修的歲寒三友圖,沉吟有詞的模樣,半晌才抬起來。 “那些老東西什么想法我還不知道,等年后上來我就一個個清理出去?!?/br> 曾肇心緒一緩?!按笮诌@般我便心安了?!?/br> 就這時,曾布忽然想起了什么,收起畫幅問道?!罢f來你與李家的婚事如何了?” “李家?” 曾肇愕了下,這婚事本是訂的七月十二,結果因為國喪取消了,而后又因黨爭不斷擱淺。時至今日。若不是這位兄長提醒,自己都快忘了。 “那大兄的意思是……” “明兒你就與李家把日子定了,趕著月底前沖喜?!?/br> “沖喜?”他看著兄長的笑意,皺起了眉頭。 …… …… 此時的李格非一家都是做客在蘇府,蘇家人丁興旺,門徒又遍布京師,所以在今天這日子便有不少門生客拜禮,熱鬧程度上絲毫不弱于御街天橋。只是這宴飲間,本該活躍的蘇符卻悵然蕭索。撇下族里的堂兄表弟獨自在角落喝酒,遠處蘇邁幾個本家長輩看到,都露出了無奈的笑,畢竟是年輕人,倒是王素卿給他們打了個眼色,而后支使女婢過去把人喚來。 “不知伯母有何差遣讓仲虎做?!?/br> 他彬彬有禮的,怎么看都讓人喜歡,王氏笑著說,“我左右不見安安那丫頭,怕是在府上迷了路,還請勞煩侄兒去將她尋來?!彼捓锏囊馑寂匀硕悸牭贸鰜?,所以也是幾聲善意的笑聲送過去。 蘇符領悟過來,趕忙是拿了借口去親近佳人。 他前腳剛走,這王素卿卻是忽然拉住蘇邁妻子石氏的手,低聲道,“這席中無趣,jiejie不妨與我一道去聽個墻角如何?”她這想法倒是讓石氏有些意動,只是礙于主家身份,所以有些猶豫。 正搖擺間,王素卿忽然是按住額頭喊疼,而后就理所應當的讓石氏送她下去歇息了。 石氏搖頭苦笑,好在不是什么大宴,而且蘇軾、李格非幾個也都在書房商議要事,所以這大堂里就很是自由了。 …… …… 后間專供女眷歇息的小別院里,一條三步寬的綠蔭碎拼小道從門洞蜿蜒至廊道臺明,路兩邊栽著光禿禿的海棠月季,檐廊上是被風吹搖曳的羅娟燈,燭火昏黃,有些孤冷的感覺,但也正是適宜人想事情的僻靜場所。 倆女婢候在進門處的廊道口小聲說話,忽然見到蘇符從外頭進來,趕忙施禮,但被蘇符硬生生的阻了,示意她們安靜。 “李家娘子呢?” “李家娘子一直坐臺明那兒,奴婢們不好打攪?!?/br> 順著女婢的指引方向望去,果是看到李清照背倚著廊柱坐在楣凳上,她眼睛望出去的是院墻外頭,那里是蘇府后門的小巷,經常有頑童小子打鬧,忽然,有一枚果子飛進來,骨碌碌地滾到她腳邊。 李清照拾了起來,端詳了會兒后走下臺階,在路邊的花圃地里將這枚果子種了進去,拍拍手上的泥土。 “李家娘子怎得一人在這兒?” 李清照回頭看去,見著是蘇家那四少爺從臺階上下來,有些疑惑,但還是好生回了,“妾身微感不適,便不去前堂打攪了?!?/br> 蘇符神色一黯,他一直在后頭看著李清照將這枚果子種進土里,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才看清楚了對方手里的那枚果子,或許對方只是隨意之舉,但在他眼里,卻怎么看都是充滿了深遠的情意,正欲開口間,頭上忽然蕩起了雪花,輕飄飄的,落在椏枝泥土上,也落在對面烏黑的發髻上,像是別上去的梅花簪子,異常的美麗。 “李家娘子既是身體欠佳,不若讓符送你回府吧?!?/br> 李清照看著他。眸子眨了眨,有些不明所以,但對方如此熱枕。也就不好拒絕了,點點頭,“那我與姨娘說聲,免得讓她擔心了?!?/br> 兩人隨即一道從北邊門洞出去,邊走邊交談著話,遠遠看去,確實極為匹配的模樣。后頭摸過來的王素卿和石氏相視頷首,滿臉笑意,她們并沒有聽見談話的具體內容。只是看著兩人相處友善,心中就極為欣慰了。 王素卿道,“jiejie若是有意,不妨兩家找個日子把事說了。既然大家都不是外人。也不用那般客套?!?/br> 石氏看她一眼,忍不住揶揄道,“瞧你這模樣,又不是嫁不出女兒,急的什么?” 王素卿被她笑的有些心虛,尷尬的回了句玩笑,其實心中又何嘗不是苦澀。 …… …… 蘇軾書房內,是安靜到肅殺的場面。與外頭的酒宴曲樂聲相去甚遠,直到有幾件文牘送進來后才打開了話匣子。整個房間就像是點開了火藥引子般喧騰。 “此次可真是天要亡他曾布,我等揚眉之時指日可待?!标搜a之捏著手上這些文牘哈哈大笑,“這兩天我就與臺諫幾個老東西聯系,此次必當旗開得勝!” “想他曾布處心積慮的謀這首輔之位,如今卻在這溝里翻船,真是自作孽?!?/br> “蘇師此法真乃上舉,門生唯有嘆服?!?/br> 所有人都是在那兒大唱贊歌,就是平時穩重的李格非也是喜上眉頭,“原本還想著我元祐一眾反戈無望,即便是有機遇,怕也是三五年之后,可沒想到才兩月功夫就有了這等大好機會,蘇師……”他看向案首的蘇軾時,卻發現蘇軾皺著眉頭在整理這些文牘,頓時不解道。 “蘇師怎得未顯愉悅,難不成其中有詐?” 他這一說,其他人也反應過來,確實蘇軾的神色凝重,與他們全然不同。 蘇軾放下了這些東西,眉頭深皺:“事出反常必有妖,爾等不覺得事情來的太過蹊蹺?” 他這一說,底下也是立馬從大喜中醒來,陳師道喃喃道,“蘇師如此說來,我倒是想到,市坊傳言這曾布與陳祐甫關系不睦,平時也素少來往,去年曾布升入執政后就未有提拔他陳家,怎得今日來得如此突然,難不成是要安插心腹?”他又立馬搖頭,“可此時做來未免太過心急,不像是曾布行事風格?!?/br> 晁補之卻將他們推翻,“我看是你們多慮了,他曾布如今一朝顯貴,無人鉗制,性情自不可與往日相比?!?/br> 這想法也算站得住腳,人一旦達到某個高度,心氣想法確實會有極大的變化,只是這解釋依舊無法讓蘇軾心安,他不由的想到蘇進,那個對他恭敬有禮的商家子弟。 難道…… 現在他才意識到對方的目的,這商家小子為什么要摒棄正當權的一國首相,反過來去助他們這些落魄的老儒生,這太難解釋了,若之前還可以為是他看在李清照的面上話,那如今一如既往的支持卻讓他不得不懷疑了。 正猶豫間,旁邊問。 “蘇師,那我們行不行動?還是再看看風頭?” “不行?!碧K軾果斷的否決掉這個念頭,“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即便是內有疑點,但如今曾布是我等大患,若不趁此機會打擊,今后必將后患無窮?!?/br> 他話是這么說,但心中那股不安反倒是更為強烈了。 但愿不會有事吧…… …… …… *************************************** *************************************** 十一月二十五日,冬至節過去的第三天,相國寺的銅鐘再次震響,拉開了汴京城新的一天。 “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隨著大慶殿前內官的這聲肥諾,底下那數百臣官立即sao動起來,最終臺諫言官吳材執笏出列。 “左司諫吳材有本啟奏——”(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