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起竿(中)
十月初二,京師的報紙再次讓人側目,即使是御拳館這些不關心政治的地頭也難得賣的緊俏起來。 “來啊來,看一看,朝堂人事大變動,曾相公進位首輔,提領三省,我大宋朝又將是一片新面貌!” 武學巷里頭的報童喊得高聲,把沿途的行人都叫停了,一個個的張望,最終也不知是哪個先掏的腰包,把那戴氈帽的小子拎跟前。 “曾相公進左射了?” “您自己看就知道了?!蹦切∽舆肿煨χ斟X,模樣喜慶,倒是把一些剛要進門的人吸引了過來。 這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確實值得這么容重的通報,而且很快的,幾個城門墻上也陸續貼出來府衙的告示,與報上內容相同,不過令人奇怪的是,這些任命均是三省兩府里的緊要差遣,以這些職位的實權來論,可以說是徽宗登基以來的第一次人事大變動,有心人自然是要拿著張報紙瞎琢磨,看看哪里上好的空子可以鉆。 “倒是沒想到元祐一系在這事兒上都不吱聲,彝叔于此是何看法?” “道不同,他們又如何會對我推心置腹,周老問我可是問錯了……”、“不過這情況也是大勢所趨,即便他們反對又有多少作用,反不如安分下來想想如何周全自身?!?/br> 種師道和周侗兩人邊走邊說在御拳館東院廊道前,院場里有人在習練棍術,也有拿著大頭刀颯颯有風,并且一驚一乍的喊出勁氣來。 “哼!”、“哈!”并且不斷的將腳底的泥沙潑到廊道口,有一下正好澆在了周侗的長靴鞋面上。 周侗停下,望著場子里奮發武術的小子,眼角的褶皺反而更明顯了。 “一朝宰輔一朝政,也不知今后這風往哪頭吹?!?/br> 他的擔憂并無道理。本來還想著韓忠彥的貶謫會是皇帝的意思,那今后制立新政就不會有多大疑問,但如今皇帝重用曾布這墻頭草。就讓人不免擔心面前這些學徒的將來了。 這事對種師道影響也不小,如今軍政雖分柄共治。但實際上,宰輔對于樞院的影響依舊很深,很多樞密院從吏都是從省部里提上來,反而他們這些純正的武人難得上拔。 思念及此,這高陽熠熠的御拳館上空也蒙上一層陰影,就如同入冬后那蕭瑟槐樹,最是心愁。 …… 不過廟堂之高的事情距離民間太遠。所以在議論了兩天就沒這么多驚訝了,反正這大宋朝官員貶謫已屬常態,只要不像王安石那樣大動干戈,底下是不會有太大反應的。倒是太學、四門學的學生在這幾天又是揭起*來,議論的程度都快將頭上的瓦礫頂飛了。 “如今大局已定,官家提用曾相,必是要有一番大作為,如此時機??刹皇俏业群美蓛捍笳购陥D之際!” “話雖有理,但政策未出前還不好如此判斷,以我看,還是安心讀書為上,這拜門獻策一道終非正途?!?/br> “爾等膽量難怪只能困守于此……”?!澳氵@是什么意思?” …… 學齋被一群滿腔熱血的有志才俊占據,吵吵嚷嚷的,使得那些本分的讀書人只得到外頭的亭子竹林里躬讀。 “……麓多桀木,而匠多良能,人以屋室巨麗相衿,雖下貧必豐其居,而佛、老子之徒,其宮又特盛……” 朗朗的讀書聲一直鋪到假山亭上。 陳東執著卷在里頭讀書,不過腦袋里想的也是朝政的事,雖然不在其位不謀其職,但學生這類群體天生就有些指點江山的意氣。 他想的頭疼,放下書,捏著眉心放松,正是這時,耳邊的溪水聲忽是被哪里來的腳步聲壓在下面,他下意識的一抬頭,只見一直裾長衫的書生正上得臺階,不待他反應,人已是坐在了他對面,朝他笑笑。 “怎么在讀通鑒?” 陳東怔回了心緒回應,“蘇郎君過來可是有何要事?”他說這話時,不覺瞄了眼山道,果是有幾個攢動的幅巾在下邊張望,不過都是有所顧忌的沒有靠前。 “也不與你客套,有件事想請你幫忙?!?/br> 陳東一個納罕,但還是忍住疑問道了句請,等對面將所托內容陳述完畢時,他差點是一趔趄坐地上。 “蘇郎君……不是作笑的吧?” 他是素有壯膽,但也不至于到狂妄的地步,這種事情……想到深處,都是陣陣的寒意沖襲。 蘇進的面色卻很平和,外頭看來與閑聊無異,他動著嘴唇。 “你與萸卿姑娘也是多有坎坷,情之所成,殊為不易,如何能讓摯愛久陷風塵?若此舉成,那有情人終成眷屬,你也可以光耀門楣,在同輩間揚眉吐氣?!?/br> 他把利益點歸納的很具體,名利、愛情,還能有什么比這些更有吸引力,可是……對面卻并沒有動心。 “蘇郎君對陳某有救命之恩,今日有求,本不該推脫,但此事畢竟事關重大,已非個人榮辱……” “不急?!?/br> 蘇進抬手打斷了他,“考慮幾天吧?!彼σ馄鹕碚f辭,陳東就不好當即拒絕了,他踟躕在亭楣下,目送著蘇進有條不紊的從山道一級級下去,而底下那幾個指指點點的太學生則是立馬讓出條道來,沒一個敢去搭訕。 亭子角梁上歇著的候鳥這時又張開了翅膀,啪啦啦一聲飛去了。 陳東的手攥了松、攥了松:蘇進,蘇仲耕…… 他腦海里不斷回閃之前的話,越是思量,就越是覺得入冬的亭落寒到料峭,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的手指在這時候打了個擺子。 “少陽,你沒事吧?”有同窗上來,“剛看到那蘇仲耕從上頭下來,不會是找你的吧?” “沒…沒事,回齋里再說?!?/br> …… …… 在陳東轉輾反側的這些日子里,朝廷卻是四平八穩的向前行進行。似乎一切都已進入了原定的軌道,而這個王朝的政治也將會烙印上曾氏的痕跡。 “退朝——” 在內侍殿頭的高喧下,百官陸續退出大慶殿。而正趕著回府處置家事的右諫議大夫陳次升忽然被一小黃門叫住。 “陳大人,官家有諭召見?!?/br> “???”這位老諫院臉上不解。 …… 由著小黃門在宮里頭七拐八拐了幾個殿落后。終于是到了皇帝御書批文的福寧殿,大殿門檻高及小膝,使得這位老諫官必須撩起下擺跨過去,鞋履著地的聲音在空曠的大殿里回響,不過很快就被黃門的聲音打斷。 “陛下,陳老大夫到了?!?/br> “右諫議大夫陳次升見過陛下?!?/br> 陳次升趕忙打了臣禮,由于不知徽宗召見何意。所以就顯得極為謹慎,可半晌過后還不見上頭反應,這屏住氣息抬頭去看。 只見御案上的徽宗正低著頭審折,看似極為投入的樣子。所以他只能按下疑慮在底下候著??粗兆谝槐颈镜膶㈤嗊^的折子往右手邊放,開始還屬正常,等到后頭,就能感覺到放置的聲音有些大了。 他皺起眉來思索今早朝會上的表現,并無不妥之處。所以就更是忐忑皇帝的情緒了。 再往后,上頭幾乎只看了折文的抬首后就丟右邊了。 啪嗒一聲,徽宗站起來時帶落了本折子,使得大殿里空氣猛地凝滯起來,旁邊伺候的內侍趕緊把腦袋鉆褲襠里裝慫。陳次升瞟了眼他們,更是收束起了自己的舉止。 “陳大夫諫院供職多久了?”上頭問話。 陳次升按下疑惑小心著回,“老臣調入諫院供職已有六年,但無功績,甚是蒙羞?!?/br> “哦……”上頭微微頷首,“那也是老人了?!彼剖亲匝宰哉Z的話讓底下不知如何回答,不過好在很快就回到了正題。 “自老將軍故后,熙河幾路便時有兵禍,黎民多苦其害,將士亦浴血亡多,是故兩府有議暫棄青唐邈川,萬事不如…保全大宋子民……” 徽宗上頭說著,陳次升的眉頭是越來越緊了,邊事找兩府商議才是,他一言官能有多大份量,他心疑間,上頭已替他解惑。 “今日朝上論起此事來難有斷論,朕見兩院無人說話,想來是有些別樣的看法,所以就找來老大夫問問詳細?!?/br> “這……”陳次升轉念一想,沒必要在這些事上強行出頭,所以回禮道:“青唐邈川本屬荒蕪,難有更生,朝廷每年投入大筆物資已是艱難,如今既然邊事不振,若再強行維持,也只會淤泥深陷,朝廷財政亦會被其拖垮,所以老臣以為,如今之計唯有渡出新地,示弱以強,待得休養生息后續圖大業?!?/br> 他已是謹慎行言,反正滿朝都這么說,他也是只求無過,可沒想到上頭的面色卻忽然一冷。 “爾等所言盡是曾相公之語,可有己見?” 他一灑袖,背過身,也就是讓他退下的意思,可這話卻讓這位老諫院心跳不止,他失魂落魄的出了大殿后就被寒風吹醒。 “不行,得去趟曾府?!?/br> 意識到事情嚴重的陳次升一出宮門就直往曾府去了。 …… …… “哦?竟有此事……” 曾府大堂上,眼下只有曾氏兄弟和諫議大夫陳次升在座,陳次升已把皇帝的反應與曾布描述清楚,可不想曾布卻依舊是一張笑臉擺上,似乎不以為意,他詫異,只是不好點破,好在一旁的曾肇給了提醒。 “自古皇帝最忌大臣朋黨,兄長還是小心為上?!?/br> 不想曾布卻是搖頭,“官至人極,本就易受猜忌,自古難免,若是萬事不為,這首輔又有何意義?” 他這話說的也是在理,人一旦到這地位,不管做什么都會受上猜忌,如果萬事瞻前顧后,畏首畏尾,那這宰輔做與不做又有何區別? 不過話是這么說,但眼下這事兒還是要解決的,曾肇道:“官家畢竟新掌朝政。進取之心可以理解,不如此事就隨了官家意吧,不然兄長也難給交代?!?/br> 曾布這時候也收起了笑。開始思量起來。 …… 翌日朝會,晨光在大殿的梨花地板上流映出反光。將大臣爭執而紅的臉色映照的一覽無余。 “我大宋浩蕩國威,又豈可屈于蠻夷yin威之下,爾等食君之祿,卻只會做此等損貽國體之事,當真我朝廷敗類,鄙人不恥與爾等為伍!”,“你…你胡說!純屬誹謗!我也是為我大宋長治久安考慮。豈像你等粗俗如此淺??!” 那人不理,“陛下,臣力主與黨項賊寇死戰到底!” 身后又有人,“臣亦附奏!” 昨天還死氣沉沉的朝堂忽然間就是生氣十足了。堂上眾人各抒己見,針鋒相對,一時間難分主意,最后都是紛紛向皇帝請旨。 御座上龍袍威儀的徽宗一直保持著帝王鎮定,喜怒不形于色。也只有身邊的內省都知張裕瞧見了皇帝微微搖頭的動作,甚至還有一聲淡淡的嘆息。 說了句話,是一句自言自語的話,很輕,但恰好是能被他聽到耳朵里。 這…… 他咽了口口水。不敢張揚。 …… …… 朝中的事情民間自是難以得知,所以還像是以往那么平靜的渡過,無風無浪的,就連那天街說書的也沒有了新的段子來取悅民坊。 “叮呤當啷~~”的一陣鈴兒響過一品齋店門,柜臺前對賬的蘇進一抬頭,就見著一幅巾寬衫的太學生走進店里。 “蘇郎君?!彼还笆?,明媚的午陽就把他的臉龐打的清清楚楚,蘇進一笑,做了個請,讓莊舟上了茶點在后堂。 “決定了?”蘇進端起茶敬他,而這太學生似乎毅然中帶有些局促,他攥著杯盞的手有些顫抖,好在最后還是將茶一飲而盡了。 嘭的將盞子置于案幾上。 “什么時候準備?” “這個啊……”蘇進抬頭望了下天色,已經臨近午后申時了,屋瓦當溝里屯著的晚霞此時掛下來形成帷幕,紅紅的,將孤寂的冬日勾勒的無比清晰。 這時外頭有推門聲和腳步聲。 “完工完工,哈哈,那小子人都傻了~~”,“小少爺什么事兒這么高興?”跟著的是莊老頭的聲音。 蘇進扭頭看向那臉有詫色的太學生,嘴角笑起。 “就今天?!?/br> …… …… 今天,是十月初八,不是什么大日子,但對于咸寧坊五王宮橋前陳家來說,卻是一個雞犬不寧的大日子,眼下已是戌時天了,黑夜把沒有燈燭的地方盡數涂黑,伸手隱見五指,但陳府大院里的女婢奴從們卻沒一個敢去歇息,一個個提心吊膽的守在大堂外,聽著那一句句謾罵從窗格子里出來,就像是在剜自己rou般刺痛。 有些稍膽大的奴婢碎碎念,“我就奇怪大少爺什么時候這么有錢了,原來都是管人家借的?!?/br> 旁邊把頭奴的低低的,“就是,現在人家要債了,可三萬兩銀子,怎么可能還的出?” …… “你真是給我長能耐了!”里頭尖銳的女子聲音刺的人耳膜生疼,“我倒說最近怎么這么殷勤,又是給我買簪子,又是給我買脂粉,原來都是管人家借的!” “夫人……”這是陳迪的聲音,軟綿綿的無力。 主堂高坐的陳祐甫捏著手里的幾張白條,臉色煞白,沒想到這兒子還真能整事,他一時間也沒了主意,三萬兩千五百兩,饒是他不是清流官員也拿不出這么大筆錢,雖然人家把這零頭去了,但三萬兩銀子對于他來說依舊是個天文數字。 “逆子啊~~~” 他嘆息出來,一時間意興闌珊,也沒了責備的意思。 “爹!你不能不管兒子??!”陳迪跪他面前大哭,旁邊的妻子曾氏扭過頭半眼都不想瞧,自己堂堂相府千金,怎么會攤上這么個軟蛋,不過罵歸罵,這人終歸是自己丈夫,若是以后被人告上衙門,丟臉的還不是她們曾家。 要不去求求爹? 她開始盤算這事兒,而陳祐甫已是一揮大袖的出門了。只留得獨子在主堂里嚎啕大哭,就這么,過去了一夜。 …… …… 原本曾布進位首相對于陳家人而言是大喜大賀的??扇缃癯隽诉@么件糟心的事,是如何都不能讓陳祐甫帶笑容了。而且過兩天就是天寧了,這是徽宗第一次為自己的生辰立節,底下哪個不敢送禮祝壽,可眼下倒好,自己家里出了這么檔子事,哪還有心思去捧皇帝的臭腳。 難道真的只能去求曾布了? 他一想到曾布對他家的冷漠態度,心中搖擺不定。只能一個人獨自在長慶樓里喝酒,半晌不見來人,正疑慮間,耳邊忽然響起來。 “故平兄何事悶悶不樂?” 他一轉頭。就見張商英從珠簾后出來,手里提著壺椿令,坐下來就給他把空盞子滿上,“來~~” 這張商英自然是他叫來的,如今心煩意亂下。也只有叫老友過來拿主意,他回敬起,一杯香醇下肚,隨后就是倒豆子一樣把事情的原委與對方說了,張商英也是認真的聽。時不時皺眉。 “如今之計,也唯有曾相公能救令郎?!?/br> “天覺兄怕是不知,這曾相素不與我陳家來往,若是貿然求救,怕只會遭致厭嫌?!?/br> 張商英笑著擺擺手,“這你就過憂了,令郎再不是也是曾府女婿,就是看這身份也不會置之不理,難道曾相公不要名聲了?” 陳祐甫知他意思,若是陳迪欠下巨額外債的事傳出去,那曾布這宰相的名聲也肯定受損,尤其是如今曾布剛坐穩相位,是絕不會允許這種謠言起來的。 “那……” 就在陳祐甫要定下決心時,張商英卻又笑瞇瞇的打斷了他,“若是伸手要錢,怕曾相公是萬萬舍不得的,所以……”他招來陳祐甫的耳朵一陣密語,聽得陳祐甫那是一個心花怒放。 “天覺兄真乃我之良友,此事若成,它日必當厚答?!?/br> 他丟下這句后就匆匆下樓了,留下滿臉堆笑的張商英坐閣子里喝酒,一杯又一杯,他從窗子往下看,底下陳祐甫的馬車已迤迤啟動。 他呵的一笑,沒有贅余的表情留在外頭。 …… …… 曾府,漆紅金釘的相府大門前,有陌生車馬停下,門前的護衛剛想上前盤問,但因某女的下車而立馬鎮住。 “三娘子安好!” 他們并成排的點頭哈腰,而這曾氏女半眼不瞧的領著身后的公公進門,倒是陳祐甫回了個點頭。 寥寥幾步時間,府里的管事人便已將他們引入大堂安坐,并讓下人將案角兩側的檀爐點上,裊裊檀煙升起,使人心氣平靜下來。 等那管事通報回來后,曾布總算是從內堂出來了。 “爹,女兒來看你了?!痹鲜紫日玖似饋?,面容雀躍,不過曾布卻沒像往常那般帶上笑容,他只淡淡的掃了眼陳祐甫。 “有什么事就說吧,在我這兒不用拐彎抹角?!?/br> 他這話出來,倒是讓曾氏和陳祐甫一時尷尬下來,不過事已至此,他們也只能頂著頭皮就困境一說。 “什么?” 就連曾布也是為之動容,還真小看了他那便宜女婿,不過他的這份詫異只留在面上一小會兒,很快就被冷漠代替,“是要老夫給你們收拾爛攤子?” 看著父親的臉色愈冷,曾氏趕忙上前解釋,“女兒既已是陳家人,自然不會再往家里要一分銅錢……”她這話出來才讓曾布的顏色緩和了些。 “那你是什么意思,說吧?!?/br> 曾氏與坐著的陳祐甫交換了下眼神后篤定,“女兒聽說戶部侍郎一職一直待闕,無人補上,而公公在朝多年,與朝廷事情通達熟悉,完全可以勝任此職,若是爹爹可以內中助力,不僅公公能自解家難,爹爹也可大獲助益……” 這女兒的心機倒是有幾分自己的模樣,曾布冷眼看著,不動聲色。 “而且女兒又聞那蔡京上月染疾后就一直抱病在家,戶部事宜也都是交由底下cao持,這就給了我們機會,我想爹爹也不會覺得那蔡京會比自己人來的放心吧……” 她頭頭是道的在說,越到后頭就越是流利,不過曾布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等到終了,也只一句“容后再說”就把他們打發了。 曾府門口,管家已好生將他們送出,可陳祐甫面色卻愈加沉重,本以為能說服曾布,可最后還是功虧一簣,正懊惱間,旁邊卻咯笑起來。 他不解的望過去,曾氏給他解釋。 “我這爹爹什么都好,就是疑心太重,眼里容不得半點沙子,所以公公就安心在家等著好了,過不了幾日便會有手令過來?!?/br> “此話當真?”陳祐甫臉上寫滿了不信。 …… …… ***************************************** 十月初十,天寧節。 宋朝皇帝一向把自己的生日甚至于祖母太后的生日定為一個圣節,令全體臣民為之慶祝,宮廷為之祝壽。如真宗以十二月二日為承天節,仁宗以四月十四日為乾元節,徽宗自然也不會例外,只是徽宗生辰不巧,正落在了五月五日,古來中原便把五月五視為惡月惡日,萬事不利,甚至五月五日生的孩子也成為不祥之兆,所以徽宗即位后就把生辰改為十月十日,并定十月十日為天寧節。 晨雞剛鳴,徽宗已在垂拱殿里接受群臣贊拜,親王進酒,完后到紫辰殿后閣受群臣上壽,舉祝圣齋筵,宴席上宮廷禮樂齊奏,歌姬聘婷舞蹈,百官以下謝坐訖,宰執、親王、宗室以上的及列國使坐殿上,諸卿少、百官、諸國中節坐兩廊,次序井然,儀式威嚴,等一白晝的宴饗結束后,臣僚簪花歸第,少年豪俊騎出宣德門外,御街之上、觀者如堵,好不熱鬧。 煙花,從宣德門處一直開到南門朱雀,照亮了大半個汴京城,踴路街上也盡是拿著燈籠兒嬉鬧的孩提,成了這幅盛世布景中最妙的點綴。 在書鋪前仰頭望的蘇某人眼中閃爍,等到嘆息時,已將手里的信箋塞進燈籠罩里燒,燒得只幸存最后一指甲蓋的大小才罷休,那里,有一個蘇字的落款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