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6章
“師兄?!庇陌道飩鱽碜j庉p輕的聲音?!澳憧匆娏嗣??” 易情點頭,“我看見師父手制的許愿燈了,它飄了上來?!?/br> “不止一盞,還有更多。師兄,你低頭看,它們在我們腳底,很快便要涌上來了?!?/br> 易情低頭望去,看到了星星點點燈火連綴的海洋。那是千千萬萬盞天燈,掙破云層而來。天磴不再黯淡,他們找到了前行的方向。 而此時在凡間,眾人遠眺被自己放飛的祈天燈,燈火連成一道光帶,將紅塵與青霄相接。在過往的節祭里,放燈代表著將一個心愿托給神明。而如今他們放燈,卻是為了讓神明得酬所愿。 迷陣子坐在竹椅上,仰面望著天空。那些曾在無為觀里由他們親手扎好竹篾架子、糊好紙的天燈飛向了天空,讓他想起一張張故人的笑靨。天穿道長曾與他說:“我也行過天磴,大抵知曉他們會在重霄上遭甚么難。四重天有一片暗海,頗為難行,若按如今他們的腳力算,約莫在百年后會走到。到了那時,咱們便提前放飛天燈,替他們照亮?!?/br> 他記得自己那時對天穿道長笑:“百年之后,怕是咱們皆已不在人世了?!?/br> 天穿道長道:“人雖不在,燈卻仍在。燈若在,光也會在?!?/br> 百年已過,無為觀眾人一個個離世,獨留他空守觀門。只有他不敢死,他是水鬼之身,能比常人多些壽限。然而魂心也如凡人,將近死滅。 迷陣子望著天河,慨然微笑。仙凡終究有別,天上光陰的尺度與人間相去甚遠,與之相比,他們不過如滄海一蜉蝣。 那壽桃頭小孩兒點燃了燈油,將祈天燈放飛。然而他放的那盞燈飛得歪歪斜斜,不一時便脫離了光帶,向濃黑的天野飛去,如一點孤星,漸湮于黑夜。 “道士哥哥,我的燈飛跑啦!”他不甘心地回頭,去尋那鶴氅少年。 然而他卻未看到少年的身影,竹椅之上臥著一個人影,穿著與方才那少年同樣的鶴氅。月光映得頭臉雪白一片,小孩兒奔過去看,卻發現他滿頭銀絲,一臉笑意,已然壽終正寢。 而他的面龐仰得很高,始終向著天穹,像在眺望著兩個不可得見的故人。 第七十一章 穰歲不祈仙 “報——反賊已入四重天,不日即至睟天!” 巡察的斥堠入了四阿頂幄帳,匆匆報道,神色驚惶,汗珠連串而下。燈火爍爍,帳里沙袋上坐著冠胄帶劍的武德星君,正眉頭緊蹙,闔目養神。 聽了斥堠所報,他倏然張目,眼里射出兩道如劍精光。 “慌什么!”武德星君喝道,“一至四重天本就把守不嚴,五重天以上方有人息,五重天才算他們遇到的第一道坎。而這道坎,定會教他們有來無回!” 斥堠退了出去,帳里寂靜一片,只聽得夜風冷寂的呼嘯聲。武德星君低低一笑,轉頭向身旁之人道: “說起來,這兩個反賊是咱們的老熟人了?!?/br> 一旁坐著一位靈鬼官,金冠玄衣,星目劍眉,俊秀的面龐上寫滿憂愁。他揉著眉心,沉默地點頭。 武德星君又道:“只不過,我只識得他們中的一位,那便是昔日的大司命文易情,另一位卻少有交來。但他是你們云峰宮的人,你往時應與其打過照面罷?” “豈止是打過照面?!膘`鬼官白石開口,嘆息道,“簡直是爛熟于心?!?/br> “雖是故交,也切莫手下留情。若無天廷,咱們便甚么也不是。除去兩個叛賊,是咱們應踐的職責?!?/br> 白石點頭,心里涌上一股苦澀,他何嘗不知這個道理。他人如其名,曾是凡世溪河里的一塊石子。在那之前,他也許是某個魂心破碎了的人,是天廷賜他人形,將他收于云峰宮中,所以他當盡心竭力,為九霄賣命。 然而想起祝陰,他心頭便如有亂麻纏結。祝陰曾是他心中艷羨之人,如今讓他對祝陰下手,便似要扼殺自己過去的理想。 武德星君窺見他神色悒悒,聲調冷了下來,“你若再容情,我便也不會再信你。天廷能使的劍多得是,也不少你這一把?!?/br> 白石慌了,急忙跪落下來,鄭重叩首,“白石對紫宮絕無二心!大義滅親之事我尚可做成,何況面對一位故識?” 然而武德星君已經別過頭去,向帳外叫道: “七殺星官,請進罷!” 一陣寒風如矛,陡然刺進營帳,燭火簌簌發抖,暗影亂舞,像是為來人的氣勢而屈服。白石聽到一道鏗鏘的足音,來人蹬著鐵靴,氣宇軒昂地入內。他驚愕不定地抬眼望去,一張秀麗而英氣的面龐映入眼簾。那是一個烏發少女,神色跋扈飛揚,光彩四射。 武德星君枕著交握的兩手,視線直直往前,對白石道,“與你介紹一下,這便是新來的七殺星官,辦事很是利索?!庇謱ζ邭⑿枪俚?,“我尋你進來,想必你已心知肚明我究竟要托你什么事?!?/br> “自然知曉。不便是兩個擅闖睟天的臭蟲么?” 少女張揚地笑道,將劍扛在肩上。 “看我到時輕輕一捏,便將他們碾得死無全尸!” —— 易情與祝陰一路跋涉,遍體鱗傷,總算攀至五重天。 可還未等他們歇口氣,一抬眼,便見天磴上甲士分道迎列,人人著猼訑皮甲,執狼牙筅、濩水銅矛,殺氣凜然。為首立著一個金股銀募,氣宇軒昂的將領,拄著一柄菱形劍,正向他們森然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