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3章
小泥巴低頭看了看燭陰,這廝貪婪地舔著他衣衫上洇出的血,吃得極歡。他彈了一下蛇腦袋:“不中用的玩意兒,瞧你在天上做牛做馬的,不如回紅塵里當鬼王逍遙算了?!?/br> “放屁,鬼王有甚好做的?”燭陰被彈得頭暈目眩,怒得一口叼住他,“老子要做太上帝!” “你不愿做,讓給我做算了?!毙∧喟秃俸傩Φ?。 他們接著上行天磴,苦楚愈發加劇。在痛楚之間,鳩滿拏咳著血,忽笑道,“說來這數百年間,中天宮不乏才知過人、九死不悔之輩,他們中的一些人亦選擇了攀天磴,只是百年了,不曾有人回來過?!?/br> 小泥巴正將燭陰纏在臂上,聞言,心頭一緊,對鳩滿拏打哈哈道,“說不準是他們在上頭做了大官,不屑向咱們通稟呢?!?/br> 鳩滿拏含笑點頭,“我也是這樣想的?!彼鍪淄?,懷念似的道,“我如今還記得他們的名字,真真、青嵐、冢伯婆和筋竹,還有許多人一個個地離了中天宮……” 小泥巴默默地聽著他敘話,天磴漫長,他們一面走一面談天,便不會太難捱。只是天磴上忽有一道刻痕映入小泥巴眼簾。 那是一個名字:“青嵐”。 霎時,小泥巴心頭一動,這不便是鳩滿拏方才提及的離開中天宮的同僚么? 鳩滿拏望著穹窿,倒未發覺腳下天階上刻著故交的名字,那級天磴也很快被他們甩至身后,沒入云海不見。 再行多幾步,小泥巴又見天磴上留著名姓:“筋竹”。 “真真”和“冢伯婆”緊隨其后。這些刻痕宛若經久未變的傷疤,盤踞在石磴上。剎那間,小泥巴的心頭被狠狠揪緊。他曾聽文堅說過,天磴上積著累累白骨,在石級上留下名姓之人,便曾絕命于此。 霧海翻騰,其中似淌著洋洋河水。天壤寧靜,仿佛昌福凈土。小泥巴卻忽覺風極寒涼,耳中風聲再不似仙琶魂鐘,卻如幽魂悲泣。 “……不知我有生之年,還能見到他們否?!兵F滿拏笑嘆道,這時他轉頭望向小泥巴,道,“興許咱們攀上羨天,就能瞧見他們在那處歇腳了,你說是么?” 小泥巴心酸,卻道,“是,越往上走,您能瞧見的熟人就越多哩?!?/br> 他咬緊牙關,口中彌漫開一片血腥味,明知是不可能之事,卻仍笑道。 “在九霄之上,他們定在那里等候著我們到來?!?/br> 第五十五章 弱羽可憑天 痛楚好似藤蔓,攀附于周身。血rou如雪片,從身軀上剝離,簌簌下落。 羨天雖在眼前,小泥巴卻如負磐石,半步難移。僅行一重天,手腳已彎折變形,鮮血淋漓。腿rou似被無形的猛獸噬咬,僅有碎骨堪堪相連。 突然間,他的腿骨折斷,身子向后歪去,即將摔下天磴。文堅最先察覺不對,趕忙回身一把拉住他腕節。 只是連文堅的手也幾近斷裂,五指如薄紙,只輕輕一拉,便碎斷消融。文堅拉不穩他,驚見小泥巴依舊往后摔去。 這一跌說不準會骨碌碌滾下一重天,前功盡棄,正在兩人心急如焚時,一雙手忽從背后伸來,穩穩托住脊背,將他們的身子在天磴上扶正。 “累了?” 鳩滿拏和煦笑道。 兩人搖搖頭,又點點頭,對他出手相救一事大為感激。幾人接著往上行,只見羨天關現于眼前,云山夾峙,奇石磊磊。那山晶瑩剔透,仿若水精。數個著夾綿甲的衛士提梭槍長牌把守著,壁壘分明。 文堅神色緊張,道,“要入羨天,身上受的神威更重。同時,要越天關,作為過路費,需向重霄奉納一件身上的物事?!?/br> “甚么身上的物事?” “意即你身軀的一部分,手腳、眼耳口鼻、五臟六腑、七情六欲,甚至魂心皆可,唯有如此,方可過天關?!?/br> 小泥巴心里打怵,他覺得人身上的物件樣樣緊要,難以割舍。這時卻聽得鳩滿拏道:“且過關罷,過路費往后再說?!?/br> 他們進了羨天,閽人看過他們的棗木牒,知他們是自中天來的星官,倒不覺奇怪。因下方常有星官步天磴而來,只不過常中道折戟,過了關后不久便沒了性命。入了羨天,但見長空萬里,冰花盛麗,此處猶如萬花鏡,流光溢彩,光怪陸離,數以億計的冰棱組成了一個巨大的鏡面,每一片冰鏡上皆映出他們曲曲折折的影子。 過了羨天關,天磴依然往上延伸。小泥巴松了口氣,道,“甚么代價,看來是自己嚇著了自己。咱們全須全尾地走進來,也不見他們叫咱們交路費。我見如今身上壓的神威雖重些,可還能忍受得來?!?/br> 文堅卻臉色蒼白,望向鳩滿拏。 小泥巴轉頭一看,得意的神氣即可散了,只覺駭目驚心,震悚不已。只見鳩滿拏身遭血浸,素服已看不出原本顏色,肩膀處的兩臂齊齊斷去。 “鳩滿拏大人!”小泥巴驚叫,過天關前,鳩滿拏雖身披數創,卻決計沒有這般重的傷勢。小泥巴焦急地發問,“您這是怎么了?” “無礙?!兵F滿拏面無血色,卻仍笑答。 “我方才也說了,不必憂心路費,我已替你們墊了?!?/br> 沒了雙臂,先前松快的氣氛也沉重下來。只是有小泥巴和文堅兩人在旁幫扶,鳩滿拏行路倒無大礙。幾人飽經風霜,頂著滿身瘡痍,終至從天。 從天云如絨花,香霧飄散,看著平靜安寧,卻有無數兇獸于其間蟄伏。山蕭鳥屈足而飛,以利喙啄人;神狗足乘雨龍,展翼掀風;帝江形如黃囊,向他們左沖右撞。大鵹的利爪向小泥巴猛抓而來時,文堅用力搡開了他,自己的胸膛卻被抓透,留下幾個見光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