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8章
淚珠靜靜垂落,文公子雙目水光粼粼,像藏著一道星河,落寞而悲涼。小泥巴的心弦忽而似被撥顫,他怔怔望著文公子,看著那蒼白的少年哽咽道: “于我而言……這就是神跡?!?/br> 第三十四章 孤舟尚泳海 “你昨夜為何沒有殺他!” 清早起來,小泥巴抱著谷草去后罩房,只聽得袖袋里傳來一個憤懣的聲音。小泥巴垂頭一看,卻見一條赤紅小蛇游出箭袖,正對自己橫眉怒視。 “殺誰?”小泥巴故作不知。 “自然是那位文府的混球!”小蛇低聲道,“你昨夜都與他同床而眠了,要扼斷他頸項豈非輕而易舉?” “你這傻蛇,我若殺他,那房外候著的兩名侍衛便會奪我性命,我哪兒有命來飼你?”小泥巴將干大豆秸稈撒入食槽,看著缺擘驢歡快地嚼著草,拍了拍蛇腦袋,“你今兒想吃甚么?” “我不是蛇,是燭陰!”那蛇正色道,又惡毒地垂涎道,“我想吃個白rou細皮的人,像你一樣的人……” 小泥巴撓它三寸,它當即討饒。去宗祠的供臺上搜刮,卻沒了蒲桃,于是小泥巴剪了只瘦小冬瓜,放在它面前,道,“咱們正遭饑餒,別的沒了,只有這個,你權且湊合著吃罷?!?/br> 小蛇雖不滿,卻也撐開顎,將那冬瓜艱難吞了入內。它吃甚么玩意兒,便會顯出甚么形狀,此時肚皮鼓囊囊的,活像一條瘦冬瓜。然而爬卻是爬不動了,只能砰砰跳著來追小泥巴,叫道:“等等,別走,別走!” 小泥巴停步,看著這條冬瓜蛇跳到自己跟前,問:“我喂飽你了,你還有甚么事兒?” 冬瓜蛇道:“我要與你細說文家公子的混賬事兒?!?/br> 瞧它用力擺著尾巴,一副蠢蠢欲動的精神樣兒,小泥巴在褐黃石邊坐下,聽它滔滔不絕地講文家行的慘無蛇道之事。聽這蛇說,原來文家在行的鑄神跡之事便是撰一本血字天書,他們在試寫將來千年應發生之事,若是寫成了,那便是證實了凡人可撰得人世千年命理,其力量甚而能逾越神明,當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偉業。 只是為了寫這血字天書,百年來,文家許多苗子皆折在這一事上。子嗣的血不夠,現任家主文試燈便將主意打在了妖獸身上。那燭陰便是因此而被逮來鎖在堀室里的,只是因遭符箓封鎮,如今不過是條巴掌大的小蛇。 “他們剜了我兩眼,取了我血rou,所以我方才是這寒磣模樣!”燭陰忿忿道。 小泥巴卻抬手,打斷了其怨聲,疑惑問道,“對了,我有一疑問,為何要以血來寫天書?用尋常的墨不可么?” 燭陰冷笑道:“血便是最特別不過的墨。你不知么?以血寫下的天書,一旦留痕,永不可改?!?/br> 這事兒小泥巴卻是未曾聽聞過,他眉關緊鎖,想起先前文公子誆他的幾次,皆是想盡法子刪改天書、從而達到改變命理的目的,卻不曾真用血字將他強留在文家。想到此處,他又拼命搖頭,暗忖:“不對,我替文公子那廝說話作甚?” 可這話畢竟是如種子一般落進心里了。一想到若能將天書竊來,悄悄在上頭寫“離開文府”的血字,自己便能真正自由,小泥巴便心頭雀躍。 燭陰仍在喋喋不休地說些怨懟話兒,說甚它乃上古神龍,當今天廷先帝已崩,無人踐祚,它可吹冬呼夏,光燭九陰,除它之外無龍有那繼位之資。 小泥巴打斷它:“那你是怎地被一個小小文家捉住的?” 燭陰破口大罵:“哼,還不是老子心善,因在紫金山睡得久,不知世事,竟被他們以人間無火為緣由,將我那口中火精騙了去!他們又花費百年,請了仙瀛人物,設下神符,將我困住。真是個混球兒也似的文家!若不是遭了他們毒手,我何必在這里啃瘦冬瓜?” 說著,又神神秘秘地擺著尾巴,跳近小泥巴,道:“你知道么?荒年將要來了?!?/br> 小泥巴心中一顫,問道:“為何?” “因為他們將我捉起來啦!我仍在時,晝夜四時皆由我掌理,如今一切皆亂了套,時歷大亂,陰陽混散,地里的收成怎會好?”燭陰吐著氣道,“可如今解了我封鎮,雖能止損,卻也不可補缺了。除非那天廷里荒敗的天記府能重整旗鼓,安一個能修天歷的能人上去,將千百年來的時歷皆重理一遍,方才能解這困局,不然……” 它嘿嘿冷笑,“……人間便等著歷經六十載的大淵獻之歲罷!” 小泥巴聽得是一身冷汗,可冷靜下來一想,人言蛇性甚狡,這廝口里的話究竟可信幾分?說不準這冬瓜蛇吐的盡是誆他的假話。 于是他提起燭陰的尾巴,甩了甩。燭陰大叫:“你在對尊貴的龍種作甚!” “我還想問你對我說這些話作甚呢?!毙∧喟驼f,“我就是被拘系在文府里的一個小小仆從,你叫我鑄神跡,我便真能鑄給你看么?” 燭陰嗬嗬陰笑,“是呀,我就是想教你長些志氣,早些鑄得神跡,或是被玉虛宮的那些如饑似渴的老娘兒們勾去做中天星官的仙童,再一步步往上爬,然后——” “然后?”小泥巴狐疑地盯著它。 燭陰得意地笑:“然后去做那天記府文官的頭頭!到了那時,我便坐好太上帝的位子,差遣你做牛做馬……” 蛇腦袋被打了一下,冬瓜蛇登時眼冒金星,蔫蔫地趴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