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那道電一般的利箭穿破長空,爬上了易情肩頭。次將星君大叫“小心”,可為時已晚,閃電穿過易情的身體,帶出艷紅的鮮血,落在祥云上時似一片晚霞。 龍駒又說:“兩位大人慢走!”這回他沒有伸手去筒里抓鶉羽箭,而是抓住了兩位金甲天將的鹿蜀皮腰帶,像抓雞崽子般將他們拎起來。金甲天將像面團一般被接二連三地擲過來,重重砸在兩人面前。雪云搖蕩,似泛波漪。被摔過來的金甲天將像一面rou墻,將兩人的去路堵起。 易情呻吟著爬起,血給他的法服織上了一大塊艷紅補子。先前被他挾在臂彎里的次將星君也爬起來,卻沒像方才那樣倉皇逃跑,而是橫插一腳,攔在了龍駒與易情之前。 易情呻吟著,勉強睜眼,道:“喂,次將,你在做甚么?” 次將星君的身板挺得很直,像一節不為狂風摧腰的翠竹。他抖抖索索,卻還要裝成一副巍如泰山的模樣,說:“我在保護我的酒友,我可不想下回只有我一人孤仃仃的吃酒!” 他拉著垂帶,手指開始撥弄系繩,像在撥秦箏。他是司樂的神官,指下流淌出的樂音能撥動人心房。他撥著角音的流水曲兒,天將們像吃了酒,軟綿綿地拋下兵刃,云霧似是也醉心于其中。 待彈到一處時,云沫忽而撲撲簌簌地飛起,如落雁驚鴻,一剎間迷了眾人眼目。次將星君趕忙松了手中系繩,攬過血流不止的易情,撒腿便要跑。 誰知此時,一枚鶉羽箭忽而自正面刺來! 這回那箭刺中了易情的小腿,教他一個趔趄,跌跪下來。龍駒在云霧后微笑,說,“卑職可沒說,引一次弓只能射一支箭?!?/br> 龍駒與潮水般的金甲天將涌了上來。天將們望著這男人堅實的背影,敢怒不敢言,龍駒的強橫早已堵住了他們的口。龍駒走到他們跟前,抱著手道: “大司命,請您同卑職一起走罷。您是罪神,雖鑄得神跡,也仍需入天牢,聽太上帝發落?!?/br> “太上帝……哪兒都是太上帝,他怎的管得這般寬?”易情捂著傷,踉蹌起身,臉色慘白如素帛?!八€記著舊仇呢?” 龍駒說:“重霄之上,皆為帝疆。卑職也只是奉命行事?!?/br> 易情手指一動,墨跡流瀉而出,像蛇一般爬上肩頭、腿上的箭鏃?!靶沃T筆墨”的寶術將箭畫在了他手里,從而讓鏃頭從傷口處拔出。龍駒蹙眉看他做著這事,忽覺不對,墨跡愈來愈濃,像沉甸甸的烏云在易情身邊滾涌。天將們的驚叫聲忽而也如云潮般滾涌——矛戈像晞露一般自他們手里消失,又一支支、一根根地被畫在易情的身側,如密密麻麻的墓碑。 大司命靠寶術在一瞬間繳了他們的械。 驚愕之色在天將們的臉孔上傳遞,半晌,有人打破了沉寂: “捉住大司命!莫教他再使寶術抗命!” 話音未落,那身負千百兵鐵的男人已然奔躍而出。易情伏低身子,忽而對次將星君叫了一聲,“對不住,好兄弟,我如今要賣了你啦?!?/br> “賣我?”次將星君怔怔地道。此時易情已指尖微動,墨跡游出,在他腳下畫開一個圓了。 祥云忽而被畫出一只大洞,次將星君從其中掉了下去。他一面掉,一面叫道:“要是賣了我……能換到酒錢……也不賴……” 龍駒與天將們見狀,心頭猛然一緊。逮不住罪神不要緊,可若是教如今天記府的頭兒丟命,到時頭上的烏紗帽也得丟去。于是他們瘋也似的沖上去,一只只臂膀拉起,像撈月盤的猴子,在云洞邊緣搭起一條人鏈。人鏈末尾的天將拽住了龍駒的鐵靴,而龍駒躍下云洞去,險險捉住了次將星君的手。 次將星君被他們搖搖晃晃地扯在半空里,聲音像蚊子哼哼:“其實你們……不救我,也成的?!?/br> 天將們定睛一看,方才發現這廝腳下還踏著一塊烏黑的墨云。易情雖將次將星君扔了下去,卻已先畫好了云朵,托在他腳底。 龍駒蹙眉,“這是調虎離山之計!” 他一個鯉魚打挺,攀住人鏈,踩著天將們的肩頭往上蹬。躥上云層,卻見易情溜得飛快,已然上了南天門虹橋,正在橋上笑嘻嘻地向他招手。 獵物就在眼前,切無放棄追尋的道理。龍駒低吼一聲,拔出腰間棗木劍,猛然脫手一擲。雷擊棗木劍有伏魔之效,若非大惡妖魔,龍駒素來不用。鞘口生有龍牙,緊咬刃身,只有他方能拔出。在劃出一道明月似的弧光后,劍刃迅猛地棲身于易情身上。 棗木劍刺來,易情卻不慌不忙,伸手去捉,尖刃刺透了手背,像毒蛇一般咬向心口,可旋即又被染血的手指捉住了。棗木劍的軌跡被強硬地扭開,最終狠狠刺上了頸中的縛魔鏈。 剎那間,鐵鏈迸裂成萬點明光,像螢火一般融入日暉。 龍駒忽而如夢方醒,雷擊棗木職牒可暫解縛魔鏈,棗木劍卻能破縛魔鏈!他只在兩百年前殺蛟虺時拔出過此劍,今日竟熱血奔頭,教易情鉆了空子。 “大司命,慢著!”腦海里似有一根弦突然繃斷,他自背上抽出十字戟,發狠地沖躍而上。 可易情卻在虹橋上微笑著望著他,鮮血染紅了他的衣衫,卻無端地顯出一番獨屬于神靈的艷麗。他從容,鎮定,看著龍駒時,仿佛俯視著掌下的渺渺螻蟻。 他只說了兩個字: “停下?!?/br> 于是一剎間,龍駒渾身的肌rou格格作響,像是在恐懼地戰栗。像有一只無形的手從地底鉆來,穿破重重云霄,捉住他的兩腿。他停下了,像一尊泥像般佇立著,眼里含著難以置信之情。站在他面前的已再不是一只微賤的妖鬼,而是除去縛魔鏈后的、完完本本的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