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易情不理她說的怪話,只低低地道,“等會兒我若是要你用寶術,你便對我用,知道了么?” “寶術?” “你的寶術,‘枯木生花’?;煸畾庠谏?,你只消想象心膛中似有一火爐,爐門會隨混元一氣流淌而開閉,你將那火引至我身,便當是發用寶術了?!?/br> 秋蘭聽得半知半解。這時,她手里又忽而被塞進了一塊粗布。她細細一捻,發覺那是個麻袋。 “這是做甚么用的?” 易情道:“我怕你寶術使多了,欲要吐逆。吐那袋里便成?!?/br> 秋蘭忽覺不妙,問道,“你先前說的共度良宵,該不會便是說這事兒罷?你要我使上一晚上的寶術?” 真是個殺千刀的大騙棍!秋蘭后悔了,她本就不該信這廝的話,上了這鴉背來。如今他們在滎州云端盤桓,她騎鳥難下。 “是呀,是呀?!币浊橘\兮兮地笑,“姑娘,您真是明事理呀。待事兒辦成,趕明兒我去碼頭替你尋個伙夫來,同你辦紅事!” 秋蘭恨得咬牙切齒,卻聽得“錚”的一聲響,似有人將刀出了鞘。身邊傳來低低的悶哼聲,旋即是一股腥甜的血氣漫散開來。 他們身下的巨鴉忽而脊背一震,歡欣地嘶鳴。易情卻顫抖著壓低了聲,道:“不許吃我的血……這是……毀九獄陣用的?!?/br> 夜風颯颯,秋蘭摸著自己的臉頰,只覺吹得如石頭般冰涼。她呆坐在黑暗里,靜靜地聽著身旁的聲響。 那似是刀刃入體的聲音,一下又一下,零割著血rou。極抑著痛楚的喘息聲像惱人的絲線,纏繞在她耳旁。她雙目緊闔,卻也隱約察覺到身旁那人在做甚么事兒。只是她伸手想抽開覆眼的綾帶時,卻又被一只手忽地按住。 “別……看?!鄙磉吥侨颂撊醯氐?。 “會……嚇著……你的?!?/br> 那只手暖熱而濕潤,像浸滿了血。 易情握著尖匕,渾身浴血。他咬緊牙關,拼力忍住呻吟。地府錄事白冥不夭有言,若要毀去九獄陣,需要凡人血rou涂抹陣跡三十年。他不會傷他人性命,便只得拿自己作砧上魚rou。 他在放自己的血毀陣。今夜之內,他需飛遍滎州。只要他將自己割得奄奄一息之后,再憑著秋蘭的寶術,令渾身骨rou復生即可。 他不知自己要自戕多少回,興許是上千次,上萬次?他已受過千萬年的苦楚與折磨,若只需受一夜苦楚便能阻天下兇荒,那今夜于他而言,便如好夢良宵。 星子細碎,像零落的淚。秋蘭閉著眼,卻似感到了月光棲在鼻尖,如霜一般冰冰涼涼。身邊的響動漸弱,她嘗試地叫了一聲: “神仙哥哥?” 她握了握那只手,卻只摸到一手黏稠的血。 秋蘭咬咬牙,開始努力回憶起易情先前與她所言,運起寶術。兩手漸漸瑩亮,光色在她周身氤氳,如有星辰隕落人間。 不知過了許久,身旁那人似是微微掙動了一下,冰涼僵冷的手漸有了溫熱感。他掙扎著坐起,抓住鮮血淋漓的短匕。 “你是在做甚么?是……很危險的事兒么?”秋蘭握緊了那只手,怔怔地問。 鴰鳥展翅翱翔,涼風拂面,繁星猶如流虹,自他們身邊逝去。光焰艷麗,像織在夜幕中的彩線。他們穿過濃稠的黑暗,向著千萬家星星燈火而去。 “不,我在……”身邊那人忍痛低笑,“為天下人鑄成神跡?!?/br> 第四十三章 何處又逢君 十二月癸亥,是夜,滎州中突發一奇事。 忽有血雨自天而降,淅淅瀝瀝,澆遍街巷。有人掀開牅戶草席,仰首張望,見得漆黑長天中有一碩大鳥影。有老童生清早在巷口高聲道:“那是背闊千里的大鵬,有詩云:飛兮振八裔,有高志之人降世啦!”這究竟是祥瑞還是兇兆,一時無人能說清。 翌日,日暖風細,天色晴明,一只鴰鳥飛過青嶂碧流,直奔天壇山。神血效力已過,重化作巴掌大小的三足烏搖搖晃晃地飛上山,棲在五脊山門上喑啞嘶叫。迷陣子揉著眼從影壁后轉出來,卻見三足烏身上捆著幾只鼓囊囊的桃心荷包,從檐上骨碌碌地落下來,一下便墜進他懷里。 “你回來作甚?”迷陣子一手捧著三足烏,一手揉著惺忪睡眼道,“咱們天壇山觀無斗儲,師父同我都餓得發慌,正想抓一只三腳雞烤來吃,你是回來送死的么?” 可待解下三足烏身上的荷囊,打開一瞧,他那瞇縫睡眼登時瞪如銅鈴。荷囊中滿是碎銀,輝光像中天星斗,幾乎要閃瞎迷陣子的眼。三足烏驕傲地挺起胸脯,叫道: “是微言老兒叫我回來的,不是送死,是給你們送福分來了!” 降了血雨,滎州中人心惶惶,左府中亦不得安生。湖心亭中,七齒象王坐著椅靠,把著只嵌石籠兒,逗著籠里的白鸚鵡,神色卻陰晴不定。 一個銀面男人從柱后轉出來,七齒象王壓著嗓喚道:“冷山龍。昨夜究竟發生了何事?” 冷山龍頷首,在他面前恭謹地垂手?!盎卮笕?。昨夜有人放血于滎州四處,毀了地上九獄陣?!?/br> “一夜……便盡數毀去?” “是?!?/br> “那可是卑人以三十年份的凡人血rou繪作的九獄陣!”七齒象王雙目血紅,兩指倏地一捏,狠狠扣住白鸚鵡頭頸,“怎會一夜便……毀得只余尺椽片瓦?” 冷山龍說:“那人灑下的血rou也有三十年之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