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你會做閑事?”左不正怒目圓睜,冷冰冰地道,“不,你從來只會做惡事?!?/br> 七齒象王嘆氣,“侄女兒長大了,也不愿信老人言了?!?/br> 左不正與他交談不過寥寥數句,心口便酸水翻涌,欲要吐逆。她倒豎柳眉,喝道:“既然如此,那府中嫁妝又是因何而來?” 象王微笑道:“那是為賢侄備下的嫁妝?!?/br> 左不正聽了這話,身子忽地搖了三搖,待她立穩了,尖俏的臉上竟盡是冷汗,“我……我的?” “你既不愿奉陪卑人鑄成神跡,那卑人便只能待望你誕下的子嗣了?!逼啐X象王苦口婆心道,“聽聞文家有一公子名高,字潛悟,已蟾宮扳桂,高步通衢。你若同他成婚,得清聲雛鳳,左氏何愁鑄不成神跡!” 左不正搖頭,臉色如欲凋的枯葉。她喃喃道,“不……不?!?/br> “不!”她忽而叫道,猛然抬頭,目光宛若出鞘利刃。 鑼鼓嘣噔一響,像有累累巨石轟然倒坍在他們身后。左不正猛然前踏一步,揪起七齒象王襟領,眼里蕩滌著赤風烈火。象王像一只大鞠丸,被她輕易拎起?!澳愫α巳?,仍嫌不夠,如今卻又要來害我么!” 角柱后有個陰慘慘的影子蹲候著,殘破銀面泛出月牙兒似的銀輝,是冷山龍。左不正余光瞥見了那影子,手卻如冰著了似的顫起來了。 “不,左三兒鑄神跡之事依然未竟?!?/br> 左不正愣住了,她緩緩放下七齒象王的前襟。臃肥男人理凈了衣衫,背著手慢騰騰道:“不正吶,卑人已對你生厭了。你若鑄不得神跡,便讓你姊姊繼續來鑄罷。咱們中州商時便有人祭古儀,需結壇作禮,以天山金刃活剜雙目,斷鼻截耳,歷二十二余刑,以此祭鬼。常人活不過五道刑,心志最堅之人亦挺不過八道刑。左三兒平日里割取血rou亦然不泣不鬧,是人祭的好苗子。只是卑人念及她那十秩不腐的寶術大有所用,才未叫她憑此鑄神跡……” 左不正抖如篩糠,她凄厲地道:“你要三姊做甚么?” 七齒象王緩緩笑道: “我要她做人牲,鑄成神跡!” 賀年時候將至,滎州中家家戶戶門上皆貼了春帖,花花綠綠的一片,像給漆門穿了新衣,一派喜慶。風干而冷,里頭似夾了冰渣。街邊攤棚前放了只破門板搭成的桌案,一個人影正伏在其上寫畫。 易情寫完春帖,又拿筆蘸了些金粉涂抹在紙上,疊了些小燕兒,擺在攤前。他拿大鐵剪剪了阡張紙,煙氣裊裊地鉆入鼻中,于是他鉆身入棚,去看自己生火燉成的鮮魚湯。 那鮮魚瘦骨嶙峋,僅有二指之寬,未調油鹽,清湯白花花的一片。易情拔了幾根草,撒入湯中,權當蔥蒜。他拿破瓷碗盛了湯,遞給棚里坐在柴堆上的人影?!俺燥埩??!?/br> 那人影一襲紅衣,正仔細地拿鹿皮拭著大司命的泥人兒,聞言嫌惡地抬頭,不情愿地接了湯碗。 “怎么不讓祝某來做晚膳?”祝陰冷笑道,“師兄,瞧你這清湯寡水,怕是連那魚的洗澡水都比這濁,如何教人下得了口?” 時光回到了辭別無為觀諸人,易情流落至滎州的那一刻。那之后的一切皆未發生,易情還是個在街頭擺開畫攤的窮小子,未曾成個錦衣玉食的贅婿。 易情叉著手,得意洋洋地笑,對祝陰說:“你嘗了便明白了!” 祝陰方從天壇山上下來,乞皮癩臉地纏著易情,甚而不惜屈居于一頂漏風攤棚,便是為了解他倆心頭牽著的紅線。在同住的這段時日里,他時時提防著易情,這廝心思古靈精怪,詭計層出不窮。 此時見易情笑容可掬,祝陰心頭警鐘大作。他審慎地接過碗,掂量半晌,總算仔細地抿了一口清湯。 出乎意料的是,那湯竟鮮美之極,如鳳髓龍肝,教人唇齒留香。祝陰只啜了一小口,便驚得挑起雙眉。 “這……師兄,您往湯里頭調了甚么味?” 那香氣沁人心脾,若有若無地抓撓著心頭。祝陰還欲再吃一口,卻忍著抬頭發問。 易情笑嘻嘻地朝他豎起自己的指頭。那上面纏了幾圈兒白布,還在滲著血。 “加了我的血?!?/br> 回溯光陰時,易情想起上一世祝陰是靠鮮血的滋味記起自己的,遂咬牙割破了指頭,在熬湯時滴入了幾粒血珠。這回他胸有成竹,勝券在握,知道祝陰定會憑著諳熟的血氣認出自己。 誰知祝陰神色陡變,猛地起身,將碗往旁一摔! 湯汁四濺,碎瓷鋪地。祝陰冷汗涔涔,臉卻轉作一片赧紅。他狠掐著自己的脖頸,欲伸手入口中觸一觸舌根。 “呸,你這微賤小妖,給祝某吃這玩意兒作甚!” 祝陰勃然大怒,跳起來趴在井沿邊不住干嘔。一面扯著舌頭,他一面口齒不清地斥道。 “竟拿妖魔之血來玷祝某的身子!想憑此來教祝某被神君大人鄙棄?沒門兒!” 第四十一章 何處又逢君 祝陰突而覺得,自下山后,自個兒的大師兄便突而轉了性子,狂性大發。 有幾回,他發覺易情去木戶那兒以錢換了柴薪,蹲在攤棚后煮飯。煮至一半,易情偷偷掀了蓋兒,咬破指頭,往被鐵線捆扎的砂鍋里滴血。祝陰發怒穿冠,奔上去踹他屁股,勒令他往后皆不得做廚下之事,方才止了這一荒唐行徑。 可易情不依不饒,將他祭拜神君的五齊之酒換作了自己的血。將他新捏的熟泥人兒口唇涂紅,給它們上口脂。祝陰捏著鼻子,暴跳如雷,他知道這小妖心懷叵測,要拿妖嬈的血味兒勾引他!易情被他痛打一頓,塞進木桶里,吊下了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