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一日,那拱腰背圓的靈鬼官清河踩著竹梯而下,急不可耐地大步奔到他跟前,一副饑火燒腸的模樣。 “好小子,原來你在這兒!”清河肚饑難耐,抹著口角道?!澳菤獾袄舷笞彀拖窨p上了似的,死活不肯透露你在哪兒。這地宮又如九曲羊腸,我尋了你十天半月,總算尋到啦!” 他抓下易情口里的木塞,張嘴便要往易情身上啃。易情卻勉力睜眼,道,“等等……” 清河雖饑不可忍,口上動作卻仍一頓。易情許久未言,舌頭僵硬,他吃力地道:“你見著我頸上脈竇了么?從那兒咬破它,把我整只頭咬下來罷?!?/br> 聽了這話,清河眼里放光,卻不急著吃他,嘿嘿笑道: “你想死?” “想死得不得了?!币浊樘撊醯匦?,“快放我去投胎罷?!?/br> 清河只是嘻嘻笑,慢吞吞地道:“我聽聞七齒象老弟給你吞了府里小女娃的心,讓你得了‘十秩不腐’的寶術,從此便不會死,是不是?” “他唬你的?!币浊闈M面冷汗,道。 清河卻搖頭,搔著臉,伸手抓起易情的發絲。他肌膚猶如皮革,粗糙坑洼,更襯得其面目恐怖。清河咧開一口瓷樣的白牙?!安?,我偏不要殺你。你既不會死,我便將你的皮rou一條條撕下來,慢慢吃。等你的rou長好了,再撕,再吃……” 自那之后,易情的苦痛便又翻了一番。 他常遍體鱗傷,體無完膚。清河常如發狂的惡犬啃噬他,這魚鱉樣的靈鬼官到來的日子,于易情而言似一個永不終結的夢魘。 光陰如沙,自指隙悄然無聲地溜走。私衛隊兵和清河未來的日子里,易情便會闔眼冥思,黑暗里似生出了大千世界。他突而領悟李伯陽所言“有生于無”之意,萬物生自于有,而這昏沌的無中卻能孕育生機。 終有一日,地宮里迎來了新客。地宮外震隆隆地響,像炸開了幾道春雷。易情正休歇怔神,卻忽見一伙象王的私衛一擁而入,黑鴉鴉的人影擠滿地宮。一個紅衣人影倏然穿過人海,如觸水的點燈兒小蟲,落在斑駁陸離的九獄陣中央。 那人瞧著狂烈卻凄慘,他宛若萬鈞雷霆,陡然劈開烏云般的人群。輕軀猶如懸云,出入敵陣仿若無人??伤囊槐蹍s像被啃碎的花糕,血rou潰散在地,露出森森白骨。 易情見了那人,心里似迸開幾道霹靂,響徹四肢百骸。 他心中暗叫:“祝陰!” 祝陰黯著一張臉,鐵劍光潑濺,好似猛雨霖境。他發足猛蹬,在刀光劍影里如龍穿梭,黑衣人們慘叫連連,被登時刈倒一片??梢浊閰s分明見得他身軀微顫,顯是負了重傷。血水像紅綢,自地宮入口一路鋪到他腳下。祝陰身上刺著冷山龍的白蠟槍、清河的斷了一截兒的利齒,柔如柳絲的烏發染了血,貼在蒼白似雪的臉上。 祝陰見了他,揮劍猛地蕩開一眾私衛隊兵,一躍落至他跟前,冷笑著喚道:“師兄,原來您在這里吶,真是叫祝某踏破鐵鞋,一番好找?!?/br> 易情口不能言,心急如焚。祝陰咳嗽著扯下他口中木塞,每咳一聲,便有血沫自口里涌出。他嘟嘟囔囔道:“都怪這心口的破紅線……您知道……祝某這些日子是怎么過的么?胸膛這兒可痛死啦!” 易情這些日子亦覺得心口發痛,只是身上痛得更甚,便忍了過去。他嗆了幾口,旋即似連珠炮一般發話:“你怎地了?是被冷山龍和清河那兩廝圍攻了么?他們攆著你打?” 他本該想到的,祝陰全然不是冷山龍對手,若是再加個清河,那便只有落花流水的份兒。 “區區兩只呆頭鵝靈鬼官,哪兒能抵得過祝某?”祝陰渾身乏力,卻依然嘴硬,手腳像棉花一般垂著。 易情望了他一眼,驚道:“你的筋被他們抽去了!” 祝陰渾身浴血,只余一手、一腿尚能動彈。易情自知在這地宮中所耗光陰甚多,恐怕其間祝陰一直在與冷山龍和清河纏斗,直到此時才有暇來救自己。 祝陰冷笑:“失了筋,有甚么打緊的?祝某哪怕是做了地里的長蟲,不用手腳也能爬著走!”他硬拖著跛腳,走到易情的枷架旁,一口咬上了枷板。 “你做甚么?”易情驚道。 祝陰含糊不清地道: “呆巴師兄,祝某自然是……來救你的??!” 祝陰被抽了筋,渾身似被浸在血里,然而那利齒卻似新發于硎。他青筋暴突,像一只出籠野獸,龍牙發狠咬入枷板,生生將那沉枷咬斷。 地枷架下是一只漆黑深洞,易情身上禁錮一松,以為自己將要跌落下去,卻被祝陰張口叼住了后襟,往后一扯。 兩人摔倒在地,易情灰頭土臉,滾了一遭,趕忙爬起來轉向祝陰問道:“師弟?你怎樣了,還好么?” 七齒象王的私衛隊漸而逼近,像翻涌的黑潮。祝陰仿佛力竭,仰翻在地,氣若游絲道:“不好……” 易情將他翻過來,艱難地背在肩上。此時卻又聽得祝陰有氣無力道,“不過,若是給祝某小憩的時機,仍能將他們敗個片甲不存……” “那我便背著你一路逃,等你歇夠了,便起來大殺四方,好么?” 易情說,過了半晌,卻仍未聽得祝陰答話。垂頭一看,只見祝陰困沌地呼著氣,頰邊似落了流霞,紅撲撲的一片。易情又叫了一聲,“師弟?” 祝陰忽而笑道:“成,您背上祝某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