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七齒象王頓了一頓,旋即眉飛眼笑,身子微躬,“原來是您呀!卑人初時見您,只覺古怪。便冒您名諱,假意試探了一番。果不其然,您便是卑人往時的上官。怪不得您不愿讓卑人鑄成神跡,是怕卑人得入天廷高升,將您踩在腳下罷?!?/br> “您說是么?” 他兩眼瞇得猶如細針,徐徐地道,“……文昌宮第四星神君,大司命?!?/br> 頸間的縛魔鏈猶遭爐火燒灼,guntang驚心。易情被拆穿身份,心中亂極。他咬牙切齒,道: “你究竟……是甚么人?” 七齒象王莞爾而笑,不知怎地,在易情的腦海中,那可憎面目竟漸與一故人相疊。中宵月涼,衛河橋上,闌珊燈影里,他曾緊牽過那人的手。 “您問卑人是甚么人?是一位……您的故人?!彼f。 黑衣家臣們如亂鴉般四面疾撲而上。有人大喊:“護好家主大人!”眾人抄起獸紋矛、夔紋刀,刃尖直指易情。 一剎間,地宮中掀起刀光劍影。易情身如飛綿,閃過襲來兵刃,輕盈巧捷,但終究是負傷在身,被人狠狠撞中了胸腹。 易情狼狽跌落在地,又被黑衣人們眼疾手快地鎖住臂膀擒起。七齒象王笑不可仰,慢慢地走到他跟前,抓住他下巴,細細摩挲他眉目,嘆道: “上官大人,卑職往日在天記府中供職時,只隔著紗簾與您略敘過幾句話,對您卑躬屈膝,曲意逢迎。今日一見,卻不想您竟是個黃口小兒!” 易情卻忽一甩頭,張口猛地咬上他的手掌。七齒象王一驚,大聲呼痛,狠狠摑了他一掌,方才掙脫。易情瞪著他,啐了一口帶血的涎水,冷笑道:“黃口小兒?現在的我,是一條要咬斃你的瘋狗!” 黑衣人們見他傷及家主,怒不可遏,便要對他拳腳交加。易情卻猛地一扭,將兩只胳臂脫了臼,從禁錮中掙脫,家臣們見勢不妙,拔出腰刀,直劈而上。刀光流瀉,如數彎秋月,斬裂易情皮rou。 血花迸濺,易情如中箭的鵠雁般墜落于地??伤劾飬s仍有傲睨之色,仿佛此時正高臨于千峰之上。 七齒象王踱到他跟前,抬起石青色緞鞋,踩住他頭臉,微笑道:“神君大人,在九霄之上時,您能掌卑人壽夭;可若是到了這凡塵里,您的生死便落到卑人手里了。卑人先前與您發過了賭誓,作了個博局。若是卑人鑄得神跡,贏過了您,您敢將作為大司命的一切盡數奉予卑人么?” 他打量著易情,險猾地微笑,“不過,神君大人,不論情勢如何,嬴的定是卑人。卑人不會讓有cao動生死之力的您死,會讓您一直等著看卑人撼動天廷?!?/br> 易情在他腳底冷笑,咬著齒關,一字一頓地道: “不錯,我不會死,因為今夜要往黃泉路上行的是你!” 話音落畢,他的身軀中猝然迸開十數縷墨煙,如懸云厚霧,似潺湲溪流,頃刻間將地上血跡裹起。寶術“形諸筆墨”發用,血水霎時被墨跡裹挾而起,畫作道道血箭,尖利鏃頭向象王急射而出! 疾風撲面,血箭如雨,七齒象王面對此攻勢猝不及防,驚慌變色。易情先前在此放了一地的血,此時皆化作傷人利箭激射而來。 黑衣家臣們驚叫道:“家主大人!” 眼看著那血箭將要洞穿七齒象王身軀,一個巨大黑影突而從天而降。清河弓腰駝背,如一只沉重跛鱉,從岔道中猛躍而出。他雙足重重落地,大口一張,齒列如怒張鋼矛,一口便將那密密麻麻襲來的血箭吞入腹中。 易情看得瞠目結舌,此時腹中又遭猛地一擊。他被忿意填膺的黑衣人們重踹一腳,口里吐血,翻跌在地。 “七齒象老弟!”清河砸吧著嘴,不滿地高叫,“這廝方才用了調虎離山之計,將我引開,你怎地不說他就在這兒?如此一碟鮮物擺在面前,你卻不許我動筷,真是會怠慢兄弟!” 清河眼泛青光,見易情血流汩汩,涎水簡直要淌到腳底。易情失血甚多,目眩頭暈,眼底似有黑霧鋪開。他滿心絕望,自己斷了半掌,便是欲將這靈鬼官引開,再乘機殺了象王。清河若在,他毫無勝算。此時只隱約聽得七齒象王含笑道:“清河兄,莫急。此人仍有大用……” 暗色愈來愈重,如幕紗般蓋上眼簾。易情昏厥了過去。 再醒來時,他卻覺自己被縛于地枷架上,像一片破麻布般在風里飄零。地宮中深路窈窈,每一條徑道都通往深不可測的黑暗,而他便被鎖于最黑暗之處,凄冷與暗色如羊水般圍裹著他。此處既無天光,也無光陰的流淌,不知是過了一日,一月,還是一年,悠長的黑暗盡頭總算擦出一點火光。 七齒象王自地宮的一頭走來,捧著只綠地燈臺,緩緩地踱步,見了被鎖于枷架上的他,滿面春風道: “上官大人,您久等啦?!?/br> 男人走到枷架前,撫著奄奄一息的易情,驚奇地發覺他雙眼緊闔,臉若白紙,若非頸上仍有一線如絲脈搏,便仿佛已然死去。沉枷的圓孔處血跡斑駁,易情頸上勒出一圈血痕,猶如纏縛著紅線,看得出其已拼力掙扎許久,甚而磨破了頸項。象王用指頭撐開他嘴巴,口中血水卻先淅淅瀝瀝而下,舌苔上遍布齒痕。 易情在嘗試著自戕,約莫是已試了上百回、上千回。只可惜縛魔鏈不知何時已被象王用靈鬼官的令牌松了一角,創傷會慢慢愈合。撞斷頸骨不成,他便試著咬舌自盡。